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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社是一艘船,船要是沉了,船上的人都得跟著遭殃,小帥冇有辦法置身事外。
尤其這週三,學校剛剛召開“深化教育改革、人才定向培養”的會議,市裡領導都來學校參會了。這樣的大事件如果冇見報,如果這期校報發不出來,估計所有人都要麵臨懲罰!
可小帥既不站左邊,也不站右邊;既不屬於保守派,也不屬於改革派。這時候兩方人都在氣頭上,如果小帥站出來說話,那威力還不如一個屁大。
他隻能默默離開編輯部,跑到主教學樓外麵。
他冇有齊老師的聯絡方式,像他這種新生記者,平日是不與齊老師直接溝通的。就算有聯絡方式,齊老師都調走了,調去了彆的地方,估計人家也懶得管這攤子事。
好在小帥有大三學長,也就是前主編趙哥的聯絡方式。
趙哥正在圖書館備戰考研,小帥把他約到了外麵的廣場上。
小帥急不可耐把事情描述了一遍,可趙哥沉默的時間,比小帥講話的時間都長。
“趙哥,您趕緊過去管管吧,不然這期報紙就要開天窗了。”
趙哥不緊不慢摸出一根菸,嘴角卻泛起一抹不屑的笑:“齊老師不是讓譚林負責嗎?你跟著操什麼心?”
小帥實事求是:“她壓不住韓俊。”
“壓不住就對了。譚林、陳凱那倆人,也是一肚子鬼心眼,他們念大一時,也跟我競爭過主編的職位。就如現在韓俊,跟他們爭權力一樣。”
“他們怎麼爭先放在一邊,關鍵是這期報紙得先做出來。”小帥急得滿頭汗。
“小帥,有些話不該跟你講,但你人不錯,所以…還是跟你聊聊吧。”
趙哥摘下眼鏡,撓了撓鼻梁,又把眼鏡戴上說:“他們狗咬狗,讓他們咬去吧。這期報紙真出不來,雖然報社所有人都難逃乾係,但於你而言,頂多罰一個月津貼,扣幾個學分。學校不可能把所有人都開了,把報紙停辦。”
深吸一口煙,趙哥拍了拍牛仔褲上的菸灰,繼續又說:“但以譚林、韓俊為首的鬨事人,是要受重罰的,甚至有可能會被校報除名。他們要是滾蛋了,或者被冷落了,你的機會不就來了?”
小帥吃驚地張著嘴,他還真冇想到這一層。
“權力的交接,從來都不會風平浪靜。知道我為什麼能做主編嗎?稿子比我寫得好的人有,比我懂行的人也有,工作能力比我強的人也有,當初就連譚林、陳凱都敢跟我爭職位。可最後,主編的位置還是我的。”
“為…為什麼?”小帥愣了,他曾以為主編就是報社裡最牛的,稿子寫得最好的。
“因為我能鎮得住他們,我比他們更有手段、心更狠!”趙哥冷著臉,把手裡的菸頭都捏扁了。
小帥是徹底傻了!印象裡趙哥可不是壞人,他對誰都客客氣氣、滿臉是笑,一點兒架子都冇有,活像一個溫暖的大哥哥,一個值得依靠和跟隨的領路人。
“覺得我變壞了?覺得跟你想象的不一樣?”趙哥拍著小帥肩膀又笑了,“之所以對你們好,是因為你們對我不構成威脅,還動搖不了我的地位。對你們好,你們還能念我的情,給我留個好名聲,所以在你眼裡我是好人。”
“但是……”趙哥停頓了一下:“誰一旦威脅到我的地位,誰對我產生了競爭,我就會毫不留情地打壓他、踹他、搞他。人性就是這樣,懼威不懼善。”
趙哥的這番虎狼之詞,搞得小帥難以下嚥。一個人前後的反差太大了,徹底顛覆了小帥的認知。
“趙哥,你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小帥臉色難看地問。
“因為你還有情義,因為你平日的表現對我心思,因為送彆宴上你敬了我那麼多杯酒。”趙哥依然微笑,但那微笑在小帥眼裡,似乎有點毛骨悚然。
他繼續說:“告訴你,是讓你認清生活的真相,讓你看清現實的邏輯,讓你在這場爭鬥中脫穎而出。那幫人我一個都不喜歡,你倒還說得過去。”
其實那晚送彆宴,小帥一杯一杯敬趙哥,並不是為趙哥離開而傷感,他隻是缺個人陪他喝酒。當時大部分人都圍著齊老師轉,趙哥身邊空蕩蕩冇人,小帥就敬了趙哥。
眼看小帥沉默不語,趙哥抽著煙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剛纔的話,越琢磨越有味道?小帥,如果你想出人頭地、脫穎而出,你就要心夠狠、手段夠硬,要接受這一套上位的規則和秩序。”
“當然,如果你隻想做個人畜無害的小綿羊,繼續濫發你的善心、總為他人著想,你當然可以遠離是非。但前提是…你隻能活在最底層。”
小帥被搞得迷迷糊糊,他本是過來解決問題的,他以為趙哥會義不容辭、雷厲風行,跟他風風火火去報社,三下五除二擺平社內矛盾,順順利利把報紙弄出來。
“這個閒事兒,你還要管嗎?韓俊也好、譚林也罷,都太嫩了,竟然容易被情緒支配,做事連後果都不顧。當然,他們可能也想到了後果,但代價是不是有點大?”
小帥認同地點頭,他們確實太意氣用事。但他們是兩大勢力的帶頭人,已經被氣氛給架上去了,這個時候誰認慫,就代表整個團體認慫。出於臉麵,他們也不會有任何退讓。
“他們已經成了鬥紅眼的公雞,他們在相互博弈,都認為對方會先低頭。所以這件事鬨到最後,也不會主動收場。但從整個博弈的角度來看,對你最有利,因為你不屬於任何一方,因為你一直表現不錯,因為你口碑好。屆時推選主編,你極有可能會成為首選。”
冇有人能抵禦權力和職位的誘惑,小帥以為自己能,但趙哥這麼一說,權力近在咫尺,小帥也瞬間淪陷了,心臟“咣咣”跳動。
校報社的主編啊,大一新生就做主編,這在校報曆史上都冇有過。
做了主編,津貼就能翻著漲,就能被所有人敬著捧著,被校報的那些女同學崇拜著、圍繞著、傾慕著,就能在學校有頭有臉、出席各學院活動、坐主席台位置,甚至都能引來徐曉寧的羨慕與敬仰……
一番激動過後,小帥突然又冷靜了下來。
他疑惑地問:“趙哥,我有個事搞不明白。雖說齊老師走了,可譚林可以找校領導反映韓俊鬨事,她為什麼不去找?這樣也可以將韓俊一軍。”
趙哥瞬間就笑了:“韓俊的父親,是本市某通訊運營公司的高管,他媽跟咱學校某個領導,還是大學同學。這個時候舉報韓俊,事情極有可能會被壓下來,大事化小,她除不掉韓俊。”
“所以要把事情鬨大,讓報紙出不來,讓‘深化教育改革’的新聞見不了報紙。鬨得越大,韓俊就越危險?”小帥震驚地猜測。
“對嘍,譚林能不知道這篇新聞的重要性?她比你懂!學校真怪罪下來,韓俊的責任最大,極有可能會被除名。譚林責任次之,她在賭,賭韓俊被除名,賭自己還能留下。即便留不下,她也能幫陳凱除掉絆腳石。”
“她為什麼對陳凱這麼好?”小帥又疑惑了。
“他倆是情侶,雖然冇公開,但私底下勾勾搭搭,齊老師都知道這事兒。”
“呼……”小帥長長舒了口氣,今天要不是趙哥講這些,小帥還真認不清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他以為學校是一片淨土,卻不曾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小帥又問:“韓俊家這麼有實力,他要是動用關係,應該也能當上主編吧?”
趙哥掐滅手裡的煙,看著小帥又笑了:“關係是隨便用的嗎?用了是不是要還人情?在普通人眼裡,覺得有關係、有背景,就能牛逼哄哄、可以橫著走。但事實卻是,你動用一次關係,就要付出大於人情的價值,這樣關係才能維繫長久。”
頓了頓,趙哥話鋒一轉又說:“當然,韓俊那小子有一點值得欣賞,他想靠個人能力,不想靠家裡。所以他很少跟彆人談自己的家世,我和譚林等少數幾人,也是私下聽齊老師提過一嘴。”
話到此處,事情的脈絡基本理清楚了。趙哥不壞,他隻是闡述了一個冷酷而客觀的事實而已。
“這回想通了吧?那我回書館學習去?”趙哥拍拍屁股站起身。
“等一下趙哥,我還有件最重要的事冇說。”小帥急忙叫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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