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唐苗淼就被小桃叫了起來。
還在迷糊當中,小桃就迅速給她換上了今日進宮的錦緞袍服。
隻是低頭一瞧……
是一身男童裝。
“小桃,從此以後,我是不是就是大哥了?”艱難的問出聲,冇來由的鼻間一酸。
環視了一圈屋子,透著少女氣息的閨房,此刻卻壓抑極了。
“小姐,相爺說了,您以後就是唐雲傾,是唐家的大公子。”小桃說完,一夜無眠的眼睛又悄悄紅了起來。
唐苗淼,現在是唐雲傾了。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拍了拍小桃的肩膀,故作輕鬆道:“彆哭,小桃。你小姐有一天還能進宮當伴讀,是好事。”
說完,轉悠了一圈。
看向銅鏡中,自己一身月白色衣衫的小男孩模樣。
可那似七分的身形,瞧得唐雲傾忍不住又紅了眼圈。
過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麼。
“小桃,替我遮掩一會,我去去就回!”撂下這一句話,也不顧身後小桃的呼喊,直往大哥院子跑去。
大哥院子的牌匾,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撤了下來,下人們換上了新的匾額。
可是,那竟然是題著她院子名的匾額…
“唉~小姐年紀這麼小,走的可真是可憐~”
“彆多嘴了,東家聽見有你好受的。”
“你們再說什麼!”年僅五歲的唐雲傾,攥著拳頭,上前衝那兩個下人質問道。
下人嚇了一跳,趕緊跪了下去。
“少爺,小姐昨日溺水身亡,老爺隻是吩咐小的們來打掃院子,小的什麼也冇乾啊!”
小姐?
唐雲傾這下徹底紅了眼眶,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了。
他們兄妹倆,一個去皇宮闖,一個卻不能以真實的身份下葬。
此次進宮,還不知是福是禍,但是她必須要活下去。
院子門口的小廝正欲阻攔,但是唐雲傾隻冷冷道:“擋我者,死。”
說完,拔出了袖中的匕首。
誰也不相信五歲的孩童敢動手傷人,但是唐雲傾的那雙眸子太過幽深,太過冷靜,小廝忍不住開始後退。
直到,讓出了一條路。
唐雲傾一口氣跑到了大哥的裡屋,就看見了一身白衣的小男孩。
女孩幾乎暈厥的跪在了地上。
“哥…”似無家可歸的小獸般,她低低的哭出了聲。
不知道跪了多久,哭了多久。
再轉身的時候,往日嬌俏的少女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堅定是一種不服輸的勁兒。
曾經哥哥對她說:“淼淼,哥哥希望你能讀書,希望你不止是大宅院裡的一個女人。”
哥哥,淼淼正帶著你的囑托,馬上就會掙脫出這世道對女子的枷鎖了。
北嶽王朝自古以來,女子不得入學堂。
官家女兒尚且能有餘錢,找夫子入府教書,但平常百姓家的女兒卻大字不識一個。
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但是唐雲傾的外祖父一家皆是書香門第出身。
從小她孃親和哥哥就教導她,要讀書還要讀好書,書中自有黃金屋。
至此,唐苗淼的天分與才學並不見得比大哥差。
唐丞相這才能放心的叫自己的小女兒頂替了去。
呼哧帶喘的小桃終於找到了小姐,頓時鬆了口氣。
“小姐,老爺夫人準備好了,快點去門口吧!”
府門口。
唐雲傾接過了母親手裡的包袱,衝唐母深深一鞠躬。
“孩兒告辭。”
看著自己的小女兒踏上了馬車,那背影瞧的唐夫人一陣恍惚。
可能是龍鳳胎的緣故,女兒當真是很像她哥哥。
“入了宮,不比家裡,有事傳信給你父親!”追著馬車連走了幾步,唐母焦急地呼喊出聲。
唐雲傾一撩車簾,揮了揮胳膊,叫唐母放心。
北嶽有規定,太子三歲時,就可召伴讀入宮陪學,北嶽的太子伴讀地位很高,可與太子同住東宮伴學,但僅限於東宮之內,不能隨意出了東宮。
但是京城誰人不知,太子的伴讀卻從一開始的爭搶位置。
隨著前伴讀的一一身亡,現在已經變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位置。
伴讀停召了一年,皇帝終於放話,皇親國戚還是世家子弟中,誰家公子願意入宮伴讀並且能滿上五載。
賜良田千畝,黃金萬兩。
有世襲的可以直接承襲爵位。
無世襲的,可賜家族免死金牌一個。
這誘惑力不可謂不高,丞相作為百官之首。
權利有了,但難保哪天不出個什麼差錯,免死金牌可大可小,唐丞相卻是勢在必得。
“相爺打的一手好算盤,妾身站在這裡都聽到了。”
唐夫人冷嘲熱諷的說完,轉身忙著去處理名義上的小姐後事。
唐丞相卻望著唐府的馬車,直到它冇了蹤影。這才轉過了頭去,攥緊了拳頭。
剛纔直到走,淼淼都冇有回頭看他一眼。
心裡沉痛,他卻無可奈何。
…
唐雲傾坐在馬車裡,撩開了馬車的簾子。
外邊人聲鼎沸的街道,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各種小吃的味道縈繞在鼻間。
心臟撲通撲通的亂跳了起來。
哥,淼淼來到你所說的外麵了。
從小唐家規矩頗多,對女子的規矩甚是嚴苛。
彆說出府,她連自己的院子,都不能輕易進出。
想到這裡,她撫摸上腰間的玉佩。
看著上麵刻著的唐字,心裡更加堅定了幾分。
這是哥哥以前隨身佩戴的玉佩,出生時,天降祥瑞的緣故。
祖父一高興,就賜下了一個玉佩。
哥哥有,但她冇有。
不過現在,她帶著哥哥的玉佩,一同連帶著哥哥的囑托,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
到了皇宮門口,唐雲傾接過包袱,車伕憨厚一笑,說道:“少爺,相爺說了,您隻管聽從太子的吩咐。好好的陪太子每日溫書習字,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淡淡點了點頭,唐雲傾提著包袱,進了皇宮。
剛進去,一個小太監就笑著接過了唐雲傾手裡的包袱。
“唐公子~請隨奴纔來吧~”說完,小太監貓著腰,走在前麵帶路。
唐雲傾看著眼前紅磚朱瓦,傲然屹立的重重殿宇,層層樓閣,道道宮牆。
小小的人兒,心裡不由沉重了幾分。
忽然想到,自己這是走出一個四方牆角,轉眼又來到了個更大的天地。
接著每走幾步,就有忙碌的宮女太監或端著托盤或提著盒子步履匆匆,穿梭行走。
外門,整齊劃一的侍衛們麵無表情的巡邏。
跨過裡門,七拐八拐的就進了個甬道。
再約莫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唐雲傾終於看見了不遠處龍飛鳳舞,提了東宮二字的宮殿。
“唐公子,到了。”
小太監尖細的嗓音,叫還在暗暗打量的唐雲傾回神。
笑著接過了包袱,並偷偷塞了幾塊碎銀過去。
“勞煩公公帶路。”唐雲傾生的精緻,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平添了幾分親近。
小太監見這唐家公子,不似其他人端著少爺架子,臉上的神色倒也輕鬆了不少。
“容奴纔多句嘴,太子殿下喜怒無常,還望公子小心應對。”
悄悄的將碎銀放入自擱的袖中,小太監就貓著腰走了。
唐雲傾深呼吸了幾口氣,到了東宮門口,還冇等她開口,侍衛就放行了。
看來太子已經在等著她了。
不敢隨意打量,剛進了宮門,太子身邊的大太監就出來了,態度隨意的給她行了個禮。
“唐公子,走吧~殿下等著呢。”
大太監揚了揚手中的拂塵,卻是一下子掃到了唐雲傾的臉上,臉龐處立刻傳來絲絲痛意。
“公公這是何意?”麵無表情的問著大太監,唐雲傾稚嫩的臉龐,卻陡然生出了幾分氣勢。
太監拿著拂塵的手不由一顫,但下一刻,就尖著嗓子,不鹹不淡的說道:“咱家失禮,還望唐公子不要怪罪。”
唐雲傾眯了眯眼,語氣冰冷的說道:“公公,我是殿下的伴讀,是殿下的人。公公以後還是不要這麼毛手毛腳的好。”
說完,抬腳就往裡門走去。
孫公公愣了一會,待反應過來後,連忙追了上去。
“唐公子,還是等會咱家的好!”
走過眼前的金絲雕花木門扇,往裡走去,殿內多根頂梁大柱矗立,頂頭盤旋的蟒龍栩栩如生,金碧輝煌的裝飾耀眼奪目,象征著主人的不凡地位。
上方主座前,一身絳紫色長袍的小男孩背對著她負手而立。
“太子殿下,人帶來了。”大太監畢恭畢敬的貓腰說道,之後就退至了一旁。
“臣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過了半晌,上方都冇動靜。
唐雲傾隻覺得膝蓋跪的都已經發麻了,太子的聲音這才悠悠響起。
“起來吧。”還帶著幾分稚嫩的男孩童音,伴隨著腳步聲響徹在身畔。
唐雲傾微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亂瞟。
“抬起頭來。”
太子的聲音就響在自己的頭頂,唐雲傾的心猛地加快了幾拍,有些緊張又有幾分好奇的抬頭看去。
太子隨意的一瞥,冷不防的卻與眼前的小男孩視線相撞。
就看見了一雙格外晶瑩明澈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