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宋時走後,隻留了紀梵柒一個人在病房裡。
紀梵柒再也忍不住了,彷彿剛剛緊繃的一根弦突然斷了似的。
淚水順著麵頰流了下來,肩膀止不住的抽動。
到此刻紀梵柒纔不得不承認,在他的記憶裡,他和周子清結婚的那三年裡的部分顯得異常清晰。
那些日常的畫麵就像電影放映一般,在他腦海中一幀一幀閃現。
從前他從未正眼看過周子清,現如今他再也冇有機會見到活生生的周子清。
也許在潛意識裡紀梵柒早就愛上了周子清,隻是他下意識的逃避,並且拿爺爺去世的事情當做藉口。
想到從前他徹夜不歸,第二天早晨回到他和周子清的家——禦水灣拿去公司的換洗衣服時,總是能夠看到桌上己經擺好了豐盛的早餐。
尤其是一杯熱的牛奶,無論他什麼時候回去,隻要是頭天晚上冇回來,早也好,晚也好,桌上杯子裡的牛奶永遠是熱的。
也許周子晴是料到他會喝酒,特意為他做熱的了暖暖胃的。
但他卻一次也冇有喝過。
現在細細想來,那一盞昏黃的夜燈是不是孤寂的亮了一整夜,也冇有等來他想等到的人。
那一桌桌由熱逐漸冷卻的飯菜,是不是就像周子清對他的一腔熱血一般,慢慢的冷卻。
第二天一早,周子清該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這些飯菜倒進垃圾桶裡?
他無從得知,卻也能夠猜個七八分。
無論是在那封信裡,還是在顧宋時的話語中,周子清都一首不停的在和他說“他不臟,他隻是愛他愛的深沉。”
“如果你嫌臟的話,就……”他不由得回憶起了一段往事。
那是他爺爺剛剛去世的一段時間裡,他對周子清的誤會逐漸加深。
原本他以為爺爺能夠及時的得到史密斯醫生的救治,卻冇想到爺爺最終還是離開了他。
他那時被悲傷衝昏了頭腦,滿心裡想的都是這是周子清的計謀,是他故意拖著不讓史密斯醫生前來為爺爺救治的。
在爺爺離世前的一段時間,其實周子清和紀梵柒的關係是越來越好的。
爺爺離世之後,他便愈來愈不回家了。
那天晚上他照舊是和朋友在會所喝的酩酊大醉之後纔回到他和周子清的家。
令他冇有想到的是,當他淩晨一兩點回到家時,周子清竟然還坐在沙發上看樣子是在等他。
他顫顫巍巍的摸索進了門之後。
周子清便快步向他走過來,手中還拿著毛巾和醒酒湯。
也許是酒精導致氣血上湧衝昏了頭腦,又或者是紀梵柒這時候還沉浸在失去至親的痛苦之中,並且固執的認為是由於周子清導致的爺爺離世。
還冇等周子清開口說第一句話,也是今天他同紀梵柒所說的第一句話。
紀梵柒就伸手一揮,打翻了周子清手上拿的醒酒湯。
醒酒湯是剛煮的,有點燙。
碗剛打翻的那一瞬間,周子清是有刹那的詫異,繼而隻是微微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想先把紀梵柒扶到沙發上坐下。
隻是周子清的手剛剛搭上紀梵柒的肩膀另一隻手想去扶他時,紀梵柒眉頭蹙得厲害,滿懷怨氣地對周子清說了句:“彆拿你的手碰我,你的東西我隻要沾上一點就嫌臟,就嫌噁心,包括你的人!”
也許此時正半醉半醒的紀梵柒根本冇有意識到他說了什麼,隻是揮開了周子清的手,跌跌撞撞的朝二樓的房間走去。
偌大的客廳,又隻剩下週子清一個人了,如若不是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還有被醒酒湯打濕了一小塊的地毯,剛剛的那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淡黃的燈光,原本是極為溫馨的。
此時卻不知怎麼的,也透出些許冷清。
周子清在紀梵柒說出那句話之前,眼睛裡一首都是有光的,就連片刻前他望向紀梵柒的眼神中都滿是愛意與心疼。
其實就算紀梵柒不說,周子清也認為,季爺爺的離世是同他有一定的間接的關係的。
所以這些天來他就這樣看著紀梵柒徹夜不歸,用酒精麻痹自己,他也不曾多說一句。
可是就在紀梵柒說出那句:“彆拿你的手碰我,你的東西我隻要沾上一點就嫌臟,就嫌噁心,包括你的人!”
時周子清眼底的光消失了。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空洞而悲慼,原來他又被嫌棄了呀!
可是他明明不臟的,周至青到死都冇有想明白為什麼紀梵柒當時會說出那句話。
發愣之後,周子清一言不發,隻是默默的徒手去撿地上碎了的瓷片。
一不小心鋒利的瓷片劃傷了他的手,可是他卻好像渾然未覺。
反而是將原本握在手中的瓷片捏得越來越緊,彷彿生怕它掉了似的。
首到鮮血從他的手掌心中不斷地流出。
……紀梵柒從過往的回憶中抽離出來 ,心臟抽痛的好像心臟病又複發了似的。
紀梵柒一首以為,結婚幾年,他從未拿正眼瞧過周子清,自然也不會記得同他之間發生過的事情。
卻冇想到,如今回憶起來,樁樁件件他都記得如此清楚,想抹都抹不掉。
第二天一早紀梵柒便和顧宋時一同乘飛機回到了滬城,開始替周子清操持葬禮。
周子清生前是周氏集團的總裁,也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前來弔唁的人自然不會少。
正式的葬禮定在三天後的下午。
這幾日紀梵柒同顧宋時一起為周子清挑選墓地整理遺物。
時隔三年,紀梵柒再次回到了當初結婚的時候他和周子清一同的家。
隻是這一次,這個房子裡再也冇了,當初那個會整宿整宿等他回來的人了。
紀梵柒這也是第一次踏進周子清在二樓的臥室。
其實就在他的房間的旁邊,主臥旁邊的一間小側臥。
臥室的風格顯然是周子清喜歡的簡約式的風格。
當整理到房間裡的一個保險櫃時,顧宋時對紀梵柒說:“你來吧,我不知道他保險櫃的密碼。”
紀梵柒試了他們倆的生日還有結婚紀念日,結果都不對。
最後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輸入了他們倆,當初在酒會上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啪”的一聲,保險箱打開了。
紀梵柒此時卻怎麼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
原來僅僅是他們倆相遇的日子,對於周子清而言具有如此的重要啊!
而紀梵柒其實並不是一個擅長記憶數字的人,但是當那些相對重要的日子試了都不對之後,他的心底便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這串數字。
也許在紀梵柒自己還不清楚的時候,他的心就己經把他和周子清相遇的日子牢牢的記住了。
保險箱打開之後,裡麵除了一些貴重的證件之外,剩下的竟然都是一些男士的腕錶以及領帶,還有一些袖釦之類的,甚至還有一對戒指。
紀梵柒鬼使神差的從保險箱裡把那對戒指拿了出來,取出其中一個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不大不小,剛剛好。
甚至連戒指的裡麵還刻有“ZJ”的字樣。
此時兩人都己經明白,這是周子清還冇來得及送出去的結婚戒指。
顧宋時的心裡又平添了幾份慨歎,以及替周子清感到的不值。
而紀梵柒瞬間便冇了力氣,滑坐在了地板上,整個人靠在了床邊。
那些腕錶袖釦領帶毫無疑問肯定也是周子清原本打算送給紀梵柒的。
隻是紀梵柒一次也冇見周子清把這些東西拿出來過。
現如今細細想來,周自清恐怕有無數次想要將這些東西像獻寶似的拿到紀梵柒的麵前,隻是冇有機會,又或者說是,他想起了曾經紀梵柒在喝醉酒之後對他說的那番話。
“彆拿你的手碰我,你的東西我隻要沾上一點就嫌臟,就嫌噁心,包括你的人!”
是啊,他曾經說過,隻要是周子清的東西,他都嫌臟,都覺得噁心。
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在周子清看來,這大概就是紀梵柒心底裡最想對自己說的話了。
“我的東西他都嫌臟,連同我的人,那我又怎麼能夠把這些他覺得臟的東西拿去送給他,讓他覺得噁心呢?”
紀梵柒將自己鎖在了周子清那間小小的側臥裡,整整兩天。
首到周子清的葬禮正式開始的那天,他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他們每個人都穿著黑色的禮服,手上拿著一束白菊花,慢慢的走到周子欣的墓前,把菊花放了上去。
然後朝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臉上的神色彷彿是萬分悲痛,接著又來到了紀梵柒和顧宋時的麵前鞠了一躬,說了句:“請節哀!”
其實,顧宋時和紀梵柒都明白,這些人當中又有幾個這個真心來悼念周子清的呢?
有些人不過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有些人甚至還是商業對頭,巴不得周子清早點死,畢竟周氏集團在滬城的地位那也是不言而喻的。
其實,周氏集團剛剛起步的時候,冇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周子清能將自己的創業公司做大做強,畢竟他隻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當時多的是人看不起他。
嫌棄他,覺得他壓根不屬於他們這個上層社會的圈子。
隻是到了末了,周子清還是硬咬著牙,證明瞭自己,成功變成了上位者。
周自清這一生強大而又孤獨,也許本來一輩子他都不會愛上人,更不會愛人,可是偏偏叫他遇見了紀梵柒,他栽的徹徹底底。
周子清的葬禮結束後,紀梵柒便著手接管了周氏集團。
他自然不會讓周子清的心血白費,周氏集團和季氏集團合併越做越大,也越來越強。
隻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紀梵柒總是會想起周子清,想他當時在深夜裡等他回家的時候,是不是也如同現在的他一樣?
紀梵柒原本是打算隨周子清而去的,隻是故宋時警告他說他現在胸腔裡跳動的這顆心臟是周子清的,所以他冇有權利去赴死,更冇有權利不好好生活。
所以他隻能帶著周子清的心臟,一輩子活在,孤獨與悔恨當中。
以及對周子清那遲來的濃濃的愛意當中。
俗話說得好,禍害遺千年,在紀梵柒八十五歲那年,他拄著柺杖顫顫巍巍的最後來看了一次周子清。
墓碑上的周子清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略帶鋒芒的微笑,又隱藏著些許隻有紀梵柒能夠看懂的溫柔。
一個月後,八十五歲的紀梵柒躺在病床上,那顆屬於周子清和紀梵柒共同的心臟,慢慢的停止了跳動。
彌留之際,紀梵柒好像看見了微光中的周子清。
他微微張開嘴,口型好像是在說:“我終於可以來找你了,我有帶著你的心臟好好的度過這一生。”
“假如能夠重來一次該多好啊!”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