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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風起的時候,又到了海上貿易的季節。
今年寧波定海港口的盛況又大大超過往年。金和光和吳千帆半年多來一直待在寧波,往返於舟山和定海之間。英、西兩國在舟山島上擴建貨棧,搞貿易區,吸引了不少中國商人前來貿易。定海和烈港碼頭也在不斷地擴建和修繕當中,當地還有個船廠,之前因為戰事廢棄,後來軍機處決定修複和擴建,由陳夢煒負責。陳夢煒在認真負責這一點上和他的父親陳永華很像,夫人生孩子,他也隻回去住了一個月而已。
為了籌集資金,文濟世中間也來過兩次,向寧波當地的士紳推銷債券。儘管這種五年期“平虜靖難”債券的利率達到了驚人的年均百分之五,但一開始應者寥寥,因為大多數人對大明政權能存在多久依然不樂觀。最終,文濟世還是找到了最初向大明捐納錢糧的邵、包兩家,請他們帶頭買入債券,這才引起了士紳們的熱情,成功募集了十多萬兩銀子,船廠得以順利開工。
藉著英國人和西班牙人的口口相傳,舟山貿易區的名聲在東南亞一帶漸漸傳開。今年貿易季不但前來交易的英國、西班牙貨船有所增加,暹羅、馬六甲、柔佛、蘇門答臘等地的商船也多多少少有幾艘前來探個究竟。
諸多商隊之中,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船隊依然規模宏大,除了船長約翰·尼克爾森的旗艦忠告號、武裝商船飛鷹號(Flying
Eagle)之外,今年新添了福爾摩沙號(Formosa)、大員號(Tywan)和肯特號(Kent)三艘商船,運送的貨物量大幅增長。
船到之日,金和光熱烈歡迎之餘,揪住尼克爾森不放,堅決要求他把福爾摩沙號改名為東寧號。尼克爾森對金和光此舉非常不解,認為船隻的命名是英方的自由,更何況,所有船隻在萬丹都有註冊和保險,名字不能擅改。金和光則堅持認為,雖然命名船隻是英方的自由,但若使用大明的地名來命名船隻,自當跟從大明的規矩。
兩人爭了個麵紅耳赤,達不成任何協議。最終金和光提議:英國船隊留在定海裝卸貨物,尼克爾森本人前往杭州,去和軍機處當麵解決此事。尼克爾森對金和光的提議欣然接受,主要是因為他本來就很想去一次杭州,去年那個性格開朗、酒量不凡的女子,時時會浮現在他的記憶中,非要和她再喝個痛快不可。
於是,金和光為尼克爾森安排了十幾艘內河沙船,裝運了需要向軍機處交付的軍火和望遠鏡、鐘錶等物,沿著浙東運河前往杭州。為了防止尼克爾森沿途遭遇不便,又請寧波同知王恭先陪同一起前往。王恭先雖然並不會說英語,但是早就領洗入教,又曾多與劉迪我、柏應理等傳教士來往,對如何應付西洋人頗有心得。
船隊走運河會比走海上慢一些,花了六天纔到達杭州。毛淵明猜到尼克爾森的想法,特意請鮑婧招待尼克爾森。許緯辰看到軍火大喜過望,連忙讓莊寒天和鄒樹人幫忙點算,然後安排民伕換裝到另外一批船上,準備沿著錢塘江向衢州方向運送。
尼克爾森在杭州住了三天,自然是非常愉快,鮑婧甚至帶著他參觀了一下王府,並且告訴他將來會蓋一個更加富麗堂皇的。尼克爾森對景點和王府興趣都不大,除了喜歡在杭州城裡購買他覺得有價值的貨品外,就是扯著鮑婧喝酒,三天裡足足喝了三頓。
當然,需要解決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王恭先向軍機處報告了金和光和尼克爾森的爭議,希望軍機處給予明確的指示。
毛淵明和許緯辰都覺得這個問題非常無稽,但既然金和光高調提出了,卻又不得不處理。於是特地詢問了歐加略,才知道福爾摩沙一詞音譯自葡萄牙語“Formosa”,為“美麗”之意,自大航海時代始,葡萄牙人每到一處,看見美麗的地方便以福爾摩沙命名,所以世界上被稱為福爾摩沙的地方,遍佈六大洲,並非專指東寧。
饒是如此,畢竟東寧是大明疆土,不能任由歐洲人命名。毛淵明於是向尼克爾森提出,不如這一次作罷,福爾摩沙號回航萬丹之後,不再跑大明航線,這樣眼不見為淨,大家都海闊天空。
不料尼克爾森卻非常執著,認為船隻命名不受他人乾預,而且航線少了一艘船,交易量和利潤都損失不小,豈肯讓步。
毛淵明隻得再和許緯辰、常鎮業商議。常鎮業提議,由朝廷出麵買下這艘船,這樣就可以自行改名了。但許緯辰表示反對,原因是如果這麼做,尼克爾森勢必漫天要價,甚至日後專門帶領名稱違禁的船隻前來大明,把賣船變成生意。
三人無計可施之際,又想起了克利斯布。比起耿直而性格略顯粗魯的尼克爾森,克利斯布就更具商人氣質,善於妥協與合作,今天若是由克利斯布來處理這件事,必然不至於僵持如是。可惜,克利斯布已經葬身大海,再無相見的機會了。
不過,想歸想,眼前的問題還需要處理。最後三人決定,對船名的事情不了了之,同時寫了一封信,請王恭先帶給給金和光,勸他暫時放下此事,以大局為重。
等尼克爾森和王恭先返回寧波,許緯辰也準備動身出發。這一次在杭州停留的時間很長了,許緯辰心裡一直掛記著前線的事情,如今軍火已經齊備,不能再拖延,打點行裝和陳天仇一起上路。朱議浙因為之前斬殺賚塔有功,被皇帝詔封繼承宜春王爵位,本可留在杭州,但許緯辰覺得此人熟悉江西地理形勢,又會打仗,於是以軍機處名義,命他一同前去貴溪。
薑承誌也想一起去,卻被許緯辰勸住了,理由是現在是貿易季節,會有一些對日本的貿易事務需要他來處理,另外,前線的穿越者數量不少,不如留在杭州幫毛淵明、常鎮業分擔一些政務,順帶看著那些小太監。
說起分擔政務,薑承誌不在話下,之前陪在陳永華身邊的時候,已經能非常熟練地處理政務了。隻是,小太監要怎麼訓練,薑承誌卻冇有任何經驗。從淨身手術裡活下來的十三個小太監,暫時住在林櫻選定的一處宅子裡,由育嬰堂派人照顧,一個個看上去削瘦蒼白,而且顯得冷漠。按照王孝義的說法,這些小太監起碼要休息到臘月,如果過早出來活動,很可能落下病根,以致氣力不濟、經常生病,乃至於很快死亡。
既然如此,薑承誌也隻得和林櫻輪流,隔三差五去看看這幾個小太監,等他們情緒漸漸平複了,和他們聊聊天。小太監都是至少三年之前進入育嬰堂的,完全都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不查閱檔案的話,薑承誌也不清楚這十三個小太監裡有幾個是滿洲人的孩子,有幾個是育嬰堂撿回來撫養的——檔案是當初許緯辰和育嬰堂的主人楊濟慈一起登記的,被許緯辰鎖在了一個櫃子裡,加了兩把鎖,鑰匙是許緯辰和林櫻手裡各有一把,需得兩人同時在場才能打開——薑承誌也冇想明白,為什麼這些孩子的檔案需要像機密檔案一樣儲存。
鮑婧就冇有時間顧及這些小太監了。和妃是三月份懷孕的,產期大約會是在臘月,各種嬰兒所用之物都要準備起來。雖然有林氏和陳夫人主持,但林氏的女兒鄭婉娘出嫁牽扯了她很多精力,陳夫人也要顧及不滿週歲的孫子陳還,鮑婧自然不能撒手不管。
更誇張的事情是,皇後孃娘居然又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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