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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五,皇帝朱慈炤在武英殿接見張洪偕、張繼宗叔侄。
叔侄二人上殿,行禮已畢,向皇帝獻上禮物,都是些經文、壽桃之類。然後又呈上一份奏疏,表示向皇帝謝罪。
毛淵明事先已經跟朱慈炤通了氣,朱慈炤聽說張天師家族的行狀,也大為不滿,因此直接質問張繼宗,為何要接受偽帝康熙冊封,該當何罪。
張繼宗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跪在地上用餘光瞟了一眼張洪偕。張洪偕馬上出聲答道:“龍虎山正一嗣教大真人原是大明太祖皇帝親封,曆代嗣教大真人皆世受皇恩,謹守職分。臣叔侄不敢不識大義,隻是一時為清虜威勢所迫,不得不從,如今到南京麵聖謝罪,是誠心悔過。懇請陛下念及曆代嗣教大真人恭謹至誠,效忠大明,恩加寬宥,準我叔侄繼續為朝廷祈福禳災,造福百姓。”
“哼!好一個’祈福禳災,造福百姓’!”朱慈炤難得有機會發怒,絲毫不願意錯過,用手指著張洪偕罵道,“你叔侄一向的所作所為,你以為朕不知道嗎?!”
張繼宗年紀尚小,冇見過這樣的陣仗,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張洪偕本以為向皇帝謝罪是走個過場而已,皇帝應該寬慰兩句,然後賜宴,冇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心裡毫無準備,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不停地磕頭。
“你叔侄倚仗清帝寵信,霸占周邊田產,魚肉百姓,反說’為清虜威勢所迫’?若無清帝偏袒,你叔侄怎有這許多的田地、屋產、山林?”朱慈炤繼續怒氣沖沖地說道,“朕已查實,你們在周圍道路碼頭派人設卡,收取百姓過路費用,專事貨殖,哪有一點清修的樣子?!”
“臣不敢,臣不敢,求皇上恕罪……”張氏叔侄磕頭如搗蒜。
“太祖當年敕封你先祖之時,幾曾想過你輩子孫如此不肖?以你叔侄今日的行狀,若是太祖尚在,一定將你們剝皮實草。你還要朕恕罪?你罪無可恕。今日朕就要將你叔侄以通逆罪名明正典刑。”
“皇上恕罪……皇上饒命……”
毛淵明見朱慈炤最狠的話也說了,覺得應該差不多了,連忙出聲勸道:“陛下,這叔侄二人雖然死有餘辜,不過畢竟有微薄之名,民間愚夫愚婦信他們的也不少,若是加以重刑,怕是有些人誤以為朝廷暴虐寡恩。”
朱慈炤其實也冇有看上去那麼恨張氏叔侄,但當了這麼多時間的閒散皇帝,總算有個機會狠狠地教訓一下人,有些停不住口。見毛淵明勸解,便就坡下驢,問道:“那應當如何處置此二人?”
許緯辰聽到皇帝問,馬上答道:“陛下,正一嗣教大真人原是天下道教清修之人的領袖,不幸這對叔侄如此不堪,雖然不能加以斧鉞之刑,但上清宮內外應當整肅。軍機處建議,張繼宗年幼無知,尚可原宥,應著回上清宮閉門思過,待將來觀看後效。張洪偕身為叔父,署理教務,諸惡奉行,罪孽深重,應該在南京囚禁,以儆效尤。另選有道之士到上清宮,接管教務,整頓山門。”
“嗯嗯,還有呢?”朱慈炤連連點頭。
常鎮業立刻應聲說道:“還有,張天師本應是出家清修之人,實不該廣占田產,侵擾百姓。宜派遣欽差大臣到上清宮,查點賬目,清理侵占土地,點算教眾人數,按需撥給日用,留少許田產令其不致饑饉,其餘充公,分給鄉裡百姓耕種。”
“言之有理。”朱慈炤點了點頭,又問張氏叔侄道,“你們可曾聽清楚了?”
“聽……聽清楚了……”張洪偕哆哆嗦嗦地答道。
“可有話說?”
張洪偕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抗辯,囁啜著說道:“無……無話可說,聽憑陛下發落。”
“毛先生,那就由軍機處按剛纔所議處理吧。”朱慈炤說完,起身離座,自管自回去後宮。
皇帝一走,毛淵明等幾人當場拍板,將張洪偕收拿,於紫禁城最西北的西五所挑選一處院落軟禁,張繼宗送回迎賓館,派人監視,不得外出,隨從進京之人除必要侍奉張繼宗的十幾人外,一律即日啟程,打發回上清宮等候發落。
張氏叔侄嚇得癱軟,跪地不起,毛淵明吩咐幾個太監將他們抬走。
等回到總督衙門,幾人再行商議,覺得再赴上清宮的人選,自然還是張興揚,不作第二人想。一來,所有穿越者當中隻有他有道教背景,二來,他自稱是張天師的後人,雖然不是宗支,但對於後代來說,祖先總還是同一個,讓他去處理,比較好把握尺度。至於欽差的人選,本來讓馮錫韓再去一次是最好,一事不煩二主,但馮錫韓畢竟官職低微,不過是八品的經曆,就算現在立刻超擢為六品禮部主事,相對於握有從一品印信的嗣教大真人張繼宗,還是顯得不夠強勢。
既然是要選一個能在地位上壓倒張繼宗的人,又不想派有實際工作的尚書督撫們去,那就隻有在宗室裡找了。許緯辰於是推薦鄭王朱由某,此人是親王,地位僅次於魯王朱弘桓,平日又無具體事務要管,是最好的人選,馮錫韓可以從旁協助。
另外,張興揚肯定又要提出讓哪個女穿越者陪他去龍虎山,這次決不能遷就他,而是由軍機處指定。想來想去,大概是白羽和韓鵬兩人陪他去最好,白羽對道教文化有些研究,也喜歡遊曆名山大川,而韓鵬可以帶一隊憲兵保護大家的安全——去整治上清宮的道士們,難保不會遇到鋌而走險的極端分子,安全問題不能不顧。
商議已定,許緯辰和常鎮業都希望張興揚一行人儘快出發,不過毛淵明覺得,全體穿越者已經很久冇有齊聚一個地方了,現在難得大家都在南京,又馬上要到新年了,不如等過完年,開一次全體會議,然後再出發。
於是,在剩下的半個月時間裡,眾人都抓緊安排各自的工作。江南的糧草一船一船地運往江北大營,準備接下去發動春季攻勢。陸希星、呂憲華等人幾乎每天在儀鳳門碼頭和江北大營之間來往,安排糧草的運輸。
武昌的劉國軒送來訊息,吳軍馬寶部已經攻占荊州,準備接下去向川中進軍。劉國軒在信裡還說,荊州城裡是有滿城的,但滿人多半已經隨圖海撤離,馬寶攻陷荊州之後,不分皂白在城中屠殺搶劫,並且冒認為滿人,要求朝廷嘉獎。鄭克臧對此十分憤慨,不過項紹寬勸他“小不忍則亂大謀”,劉國軒所說也無真憑實據,而且即便是真的,此時尚不能與吳軍反目。鄭克臧再三考慮,決定不追究此事,但也無視馬寶的嘉獎申請,隻作不知。
第一批日本軍隊總算趕在年前到達了吳淞口。由於日軍運力有限,第一批日軍隻有八千人,主要是來自將軍天領的軍隊,總大將叫作德川綱條。德川綱條是德川光圀的養子,也是他親哥哥鬆平賴重的兒子。據薑承誌說,德川光圀並非冇有親生兒子,但因為當年光圀的父親德川賴房跳過長子賴重,將藩主之位授予光圀,導致光圀內心一直不安,最後執意過繼侄子繼承藩主,算是把藩主之位變相還給了哥哥一係。
蔣一正和薑承誌到吳淞口迎接德川綱條一行。綱條不過二十五歲,生得年輕英俊,而且很有武士的風姿。一行人之中,還有一位大和尚,法號性潡,卻是福建人,俗家姓林,名高泉,因此又叫作高泉性潡。德川綱條說,帶上這位大和尚,既是作為通事,也打算於新年時候為大明皇帝祈福。薑承誌知道日本人有任用外交僧的習慣,而這和尚又是福建人,與大多數鄭氏官員們是同鄉,因此更是熱烈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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