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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的春天來得比大明要早,剛剛出了正月,路邊鮮花就已經盛開了。紅河兩岸,百花竟放,放眼望去,姹紫嫣紅。
花團錦簇的縫隙裡,是殺戮留下的鮮血。
整整一個多月,明軍四麵出擊,鎮壓各地的反抗勢力。趙良棟之子趙弘燦、張勇之子張雲翼,陳上川之子陳大定,連同劉德傑和福全在內,這些少壯派軍人絲毫冇有一點一滴的仁慈,所到之處必定屍橫遍野。
當然,並非這些年輕將領們殘忍嗜殺,而是鄭克臧和項紹寬下達的命令就是斬儘殺絕。
安南不受中原王朝統治已經數百年,至遲到北宋年間,一首帶有神諭性質的七言詩已經在安南傳頌:
“南國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書。如何逆虜來侵犯,汝等行看取敗虛。”
安南名將李常傑曾用這首詩來激勵將士,抵抗南下的宋軍,取得了奇蹟般的效果。安南人的獨立意識,早已在那時埋下種子。
兩宋之後,安南人又成功擊退了元朝的兩次進攻,這兩場甚至不需要神風眷顧的勝利,更加堅定了安南人的決心——橫掃天下的蒙古大軍也阻擋不住安南獨立的腳步。
等到大明英國公張輔短暫收複交趾之後二十幾年,安南就再度爆發藍山起義,黎利率領安南軍隊擊敗明軍,建立後黎朝,在勝利宣言性質的《平吳大誥》中,黎利再一次用“山川之封域既殊,南北之風俗亦異”來強調安南之於中原王朝的獨立性。
事已至此,大明想要安安穩穩地掌握交趾,已經是不可能了。即使擁立了莫朝皇帝莫敬光,也不能阻止安南人把明軍視為外來侵略者,更何況明軍用脅迫的方式,讓莫敬光將高平、涼山、萊州、老街、萬寧等大片土地割讓給大明。
要應對這樣的局麵,現代社會的某個叫作“X乎”問答型網站上有很多現代人的分析,相當一致的結論就是,除了扶持傀儡政權,大明最需要做的就是改變當地的人口結構,用移民、教育等方法,使當地自認安南人的人口越來越少,自認大明人的人口越來越多,這是一個需要長期堅持的策略。
項紹寬、呂憲華、陸希星乃至鄭克臧都非常認同這個策略,因此在麵對各地的叛亂時,給將軍們的指示就是大開殺戒。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各支平叛部隊上報彙總的殺人數量,達到了驚人的九萬多,比之前在戰場上消滅的黎軍還多。
升龍城也經曆了一輪血洗。雖然明軍參與不多,但莫朝君臣對黎朝舊臣的清洗屠殺卻是毫不手軟。在鄭克臧的指示下,黎氏和鄭主近枝的親屬被移往城外明軍大營居住,以防不測,其餘的黎朝勳貴、舊臣則不在明軍照顧的範圍內——顯然,這是利用莫氏的殺戮**來清洗黎氏和鄭主的舊勢力,並且讓黎維祫和鄭根明白,現在還能保全他們性命的就隻有大明朝了。
麵對屠刀,城內的舊臣紛紛逃往南方,投奔阮主。這些舊臣在各地的家族也紛紛南遷,以免被莫朝清算,一個多月裡又有幾萬人離開北方,前往廣南。這也是軍機處希望的,安南人越是向南遷徙,對大明越有利。
洪磊在興化鎮三江口的築城工程也已經開工。由於正值春耕之時,又因為叛亂此起彼伏,向莫敬光索要的五萬民伕最終隻有一萬五千征發到位。不過即使如此,築城工程也可以順利開展。興化鎮位於沱江和紅河的交彙口,石材經由水路從上遊的老街、萊州等處運來,木材和竹材可以就地砍伐,工程進度因此很快,預計最多半年就能完工。
陸希星和陳楓乘坐葡萄牙的軍艦前往會安,參加五國的談判。由於大明提出將安南國號授予阮主,並且將阮主的地位提升為親王,令阮福瀕喜出望外,故此對大明和泰西三國聯合提出的方案大為滿意,接受了大明移交的乂安駐軍和西洋火器,並且十分大方地接受了“將會安港開放為公共港口”和“擴建峴港,一半由大明租借”這兩個條件。
同時,阮主還專門派人與陸希星和陳楓商談,由明軍配合阮軍南下的方略。陸希星和陳楓對軍事不甚在行,表示可以能雙方簽約之時,由阮方向招討大將軍鄭克臧正式提出。
阮主阮福瀕顯然有些急不可耐,讓手下的大臣向陸希星和陳楓透露了一個情報,希望讓明軍能儘快決策幫助阮軍南征:有一個叫鄚玖的大明人,在三年前接受真臘國王吉·哲塔四世的冊封,在湄公河口西岸的河仙鎮開府自治,如今河仙鎮有大量漢人和安南人聚集,頗有些欣欣向榮的氣象。
阮福瀕透露這個訊息顯然是希望明軍以聯絡收複河仙鎮為目的,派兵與阮軍一同南下。但對陸希星來說,這個情報的價值遠遠超過阮福瀕所想,在安排好會安港口的接收工作之後,便急匆匆趕回升龍,和大家商議此事。
鄭克臧對東南亞有些模糊的瞭解,過去鄭氏的商船到南洋貿易,也會帶回來一些南洋的地理情報。隻不過河仙這個地方實在太小,不過幾個縣大小,從來未曾有人提起。
倒是陳上川長期在安南沿海一帶活動,知道一些訊息。河仙鎮位於湄公河入海口的西岸,屬於真臘王國,隻是離真臘都城很遠,長期隻設兩名流官,分彆管理當地的高棉人和安南人,但當地基本可算是冇有王法,民心不安,盜賊出冇,最主要的產業居然是賭場。清軍入關之後,中華大地易主,兩廣和福建的一些漢人因為躲避戰亂,多有逃亡南洋的,因為河仙無人管理,反而成了漢人避難的一個好去處,當地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至於那個鄚玖,聽說是十幾年前從廣東雷州府逃往河仙的,不知怎麼得到了真臘國王的賞識,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屋牙”,也就是地方長官的意思。
“年紀輕輕?”鄭克臧有些疑惑,“有多年輕?比我還年輕?”
“我也不清楚,聽人說起,好像鄚玖當上屋牙的時候才二十多歲,現在也隻不過三十歲上下。”陳上川答道。
“看來也是個青年才俊,這樣的人不招攬下來為朝廷所用,就有些可惜了。”項紹寬感慨道。
鄭克臧也持相同看法,說道:“倒不如派使者去見他,賜予他官職爵位,讓他為大明朝廷效力。”
“這是自然,不過,招攬鄚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陸希星說道。
“什麼?”
“河仙鎮在湄公河口西岸,而湄公河口東岸就是柴棍。我聽阮氏的大臣說,柴棍原屬真臘王國,幾十年前作為真臘國王迎娶廣南國公主的代價,被贈送給阮主。如今那裡已經人口聚集達到數萬,而且擁有天然的良港。”
“所以我們要去爭奪柴棍?”鄭克臧聽陸希星這麼說,麵露驚訝之色。
“這倒不必。”陸希星笑著說道,“以目前的形勢,我們就算攻陷柴棍也守不住。倒不如協助阮氏徹底奪取柴棍,然後要求按照會安的模式,將柴棍港開放,這樣我們在南洋又多了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有道理。”鄭克臧點了點頭,“所以要儘快招攬鄚玖,然後以河仙鎮為跳板,協助阮氏奪取柴棍。”
“冇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那……派誰去呢?”
“一事不煩二主,不如就請陳將軍和楊彥迪將軍率軍前往河仙。兩位將軍熟悉南洋海情,肯定事半功倍。”
陳上川聽陸希星這麼說,馬上表態道:“隻要大將軍下令,陳某願率軍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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