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學宮門前哭哭啼啼的少女姓田,入駐學宮後也未消停,處處抱怨,什麼這哪是人住的地方,被子硬的像鐵,屋裡點的有油燈油煙重,眼鏡都要熏瞎了,屋裡地方太小她護臉護膚的珍珠粉都冇地方放,那可是來自南海的天然珍珠研磨而成,種種抱怨,不絕於耳。
這女子叫做田燕落,才半日功夫,整個學宮都知道了這位嬌貴的大小姐,出身名門,但具體家世如何,不得而知。
她似乎也有意無意的顯露著家世,但對具體情況卻又遮遮掩掩。
這女孩生的嫵媚,有些浪蕩子弟早就圍了上去,天天在她身邊打轉,其中有一個少年名叫易印,想是取自易求蘇子六國印,看來父母也是望子成龍,盼著他能封將拜相。
易印對田燕落頗為用心,平日裡冇少送些胭脂水粉。
這易印倒是生的堂堂正正,還有幾分英氣,不想對能撒嬌的少女毫無抵抗力。
易塵注意到同屆一個少女,林若木,平日裡默默無聞,言語甚少。
其他多數人對發放的學員服都嗤之以鼻,這少女卻倍感珍貴,十分愛惜。
穿上之後也透著些不自然,像是未曾穿過這樣的袍子。
猶如第一次第一次走入人類世界的小鹿,透著原始的氣息,和陌生感帶來的不安。
與班裡大部分學員透著自信和灑脫完全不同,大概是那種突然有好運降臨,便小心翼翼的護著,怕一不小心就跑掉了。
易塵那日趁午間休息,來到膳房旁邊的樹林去運行幾個周天。
正好看到林若木在神色慌張的邊走邊在往衣衫裡塞著什麼東西,倉促間未注意腳下,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下,倒下的地方散佈著尖銳的石頭。
易塵一個飛身挽住林若木,林若木一驚,紅雲飛上臉頰,驚呼了一聲,隨之滾落的還有一塊牛肉,林若木連忙站起,搓著衣角說:“謝……謝你,邊公子。”
眼睛時不時的瞟著地上掉落的牛肉,早己沾滿了塵土與雜草。
當午陽光正好,從林間散落,照在少女身上,臉上的絨毛在柔風裡輕輕搖動,鼻翼微光,氣息繚亂,少女獨有的幽香若有若無。
紅罩袍下白衣衫,林若木努力穩了穩氣息,但少女的嬌羞依然讓她無法平靜。
邊塵望向她,竟忘記了置身何處,彷彿天地間己無一物,陽光不存在,亂石不存在,連樹林的幽靜也不存在了,隻有兩個少年,彷彿生來的種種隻為了這一刻的相遇。
陽光未減分毫,微風也冇有翻身,但這兩個少年卻似罩上了一層光,在身上氤氳開來。
這光罩子一般,繩索一般,將兩人的命運緊緊綁在了一起。
但此時,他們還是他們,一個林若木,一個易塵。
“實不相瞞,邊公子,我雖也是鹿魚學宮的學員,卻與你們大不相同,我家世貧寒,父親多病,母親為大戶人家做傭人,全家才勉強冇被餓死,家中小弟,終日吃不飽飯,體弱乾瘦,我在學宮中能吃飽穿暖,己是很知足了,但念及家中,不禁潸然淚下,便省下些牛肉之類葷物,帶出學宮賣上幾文錢,待回家之時補貼家用。”
說完羞怯的低下頭去,那一刻彷彿春光裡的蜻蜓輕輕點了點湖麵,邊塵心裡開始泛起了漣漪,一圈一圈的盪漾開,那蜻蜓扇動著陽光下泛光的翅膀,又輕輕的飛去,隻留下水波紋還在盪漾,這一絲的感覺輕輕柔柔的來,又悄無聲息的淡出,隻是動了心絃。
邊塵無比的留戀那低頭一刻的溫柔,少年隻覺得那是人間美味,以為這漫長的一生會有無數的時間重溫,卻全然不曉得,那一刻既是永遠,再無重來!
邊塵化在這溫柔的情緒中,遲遲不願動,也不願開口,甚至連呼吸都想屏住,害怕一絲一毫的動彈都會讓這片刻溜走,他願意就此永遠的沉醉下去。
“邊公子?”
林若木望著癡癡呆呆的邊塵,輕聲呼喚道。
邊塵這才醒悟過來,林若木哪知道他心裡有這麼多的輾轉反側。
隻以為他看到她的窮酸舉動在心裡默默發笑。
林若木不禁有些惱了,“邊公子要笑話便笑話,何須強忍著。”
說罷想起了身世,想起那一日她在田邊幫著多病的爹爹乾活,一個白鬍子老頭路過,那老爺爺雖衣衫粗鄙卻神態自若,看著很瘦巴卻雙目如電,“小姑娘,老朽光顧著行腳,己經許久冇有進食了,身上也冇有個闆闆,你看可有吃食?
老朽此刻己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林若木望瞭望爹爹,爹爹微笑著點了點頭,林若木依依不捨的打開包裹,拿出一張粗苞米餅,這個是她和爹爹的午飯,如果送了這老人家,他們父女就要餓著肚子乾活了。
老人家卻毫不客氣拿起來就吃,一邊吃一邊說:“這般粗糧,吃起來是滿口生香啊,我這一路行來,見得無數淒涼,也見得無數人間冷暖,今日受你這一餅,他日我自還你一個人情,小姑娘你有雜念,卻不掩天性,我倒要看看你可修習出什麼樣的結果。”
說著便衣袂飄飄,長笑而去。
不日她便收到了鹿魚學宮的通知,這林若木的母親原本也是大戶人家,隻是後來家道中落,但卻是識文斷字,窮人家的孩子自然是上不起學堂,林若木跟著她孃親學的一些文章,識的一些字。
林若木放心不下家裡,原本是不想來學宮,但學宮有補貼,足以夠她家的生計,所以這纔來到了鹿魚學宮。
林若木想著這些,不由得有些悲傷,便轉身離去了。
邊塵望著她背影半天,首到遠去,也冇能說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