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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 > 一紙千金 > 第兩百三十章 想念你們(超級大章 !至少有4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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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金一滯。

那道刀疤獰惡,蜿蜒崎嶇,從鎖骨處起,至喉頭處止,不難想象中這樣一刀,當時是何等凶惡驚險。

顯金一萬個疑問,恰如其分地噎在喉嚨,融化成一道長長的歎息。

喬徽展唇笑開,偏頭將衣襟的釦子一顆一顆扣好,“都過去了。”

“我還活著,砍我的人早已屍首分離,已經變成東海帶魚的口糧。”

語氣和神態都輕飄飄的,話還是和以前一樣裝逼。

顯金無奈笑著搖頭,“你這兩年,是不是和帶魚結下了什麼梁子?”

CUE帶魚的次數,比他衣襟的釦子還多。

喬徽唇角的幅度快要達到最大值了,偏過頭,將笑隱冇在黑夜中,腳步踩在鬆針上密集的細細簌簌聲,像喑啞嗓音的和聲,“前麵就是草堂,想去看看嗎?”

顯金以為室外對喬徽不安全,便跟在喬徽身後快步往裡走。

兩人一路走,三級台階後是二人都非常熟悉的草堂。

掃灑的書生,或許是畏懼門口的紅封條,這裡雜草長了半人高,牆角簷下攀升起濕潤密集的苔蘚,窗框許久未上油,木頭皸裂成蜘蛛網的樣子,紅漆褪去原有的鮮亮,隻留了一抹倔強的殘色。

喬徽垂眸,指腹輕輕撫過蒙上一層厚厚灰塵的書架,書冊密密麻麻,透過斜線的空隙,看見不遠處側身而立、聚精會神吹散灰塵的少女如剪影半朦朧的身影。

少女身影的邊緣混著光,像霜雪和著烈酒,熬成了兩盞過冬的溫柔。

喬徽貪婪地放任眼光肆意。

顯金撅腚,把頭放在最底層的書上,一隻手在書架後來回翻找,終於翻出以前藏在“甲字”書架後的小抄,長舒一口氣——嚇死,這要是找不到,她膝蓋能被喬師罰到跪腫!

顯金一回眸,喬徽的身影像一座壓迫感極強的高山漸漸逼近。

喬徽伸手從書架後摸出一壺酒,又快走幾步,將顯金帶到一張乾淨的桌前,油布燈籠懸吊吊地掛在窗框邊,一張乾淨的蒲團出現在顯金眼前,“坐吧。”

喬徽拔掉酒塞,隨意坐下。

兩人席地而坐,陳釀的醬香在清冷月光中鋪開。

“你在孝中,不能喝酒,但能陪陪我嗎?”喬徽的眼神在搖曳的昏黃光暈下,像一隻摔了個零碎的玻璃杯。

顯金笑著坐下,“你喝我看,你說我聽。”

好多事,都還藏在雪裡。

比如,為何應天府前任府尹突然發難?

比如,福建到底發生了什麼?

比如,喬家如今的狀況究竟如何?

還有更重要的是,喬徽、喬山長這幾年究竟是怎麼過的?

喬徽全須全尾終於回來,應天府對喬家態度的軟化,今年開年後聽張媽媽說海產乾貨價格較之前兩年便宜了很多這些都是轉機的信號。

但是,過程究竟怎樣?

顯金正襟危坐,嚴陣以待。

喬徽點點頭,仰頭喝了一口酒,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牆壁,似乎在斟酌語句,隔了良久纔開口,“牽一髮而動全身,南直隸、宣城府乃至小小涇縣,一切的行為都與”

喬徽指了指上麵,“密不可分。”

青年麵容平和,渾身的鋒芒好似儘數藏在了深沉平靜的眼眸中。

像一塊璞玉,曆經歲月與磋磨,洗儘鉛華,終於現出溫和卻熠熠生輝的內核。

也像,一把刀,開鋒後,滾燙的刀刃在水中激起千萬層浪後,從通紅滾燙迴歸平靜內向。

這樣的喬徽,讓顯金有些陌生。

顯金輕輕頷首,示意喬徽繼續說下去。

“李閣老倡導理學,因年歲已高,行事未免激進,迫不及待地要在致仕前幾年為後來者掃平障礙,恰好,昭德帝也已厭倦被遜帝和百安大長公主留下的那盤棋掌控,二人一拍即合,在朝中開始‘革新’。”

喬徽仰頭,再飲一口酒。

“恰逢東南倭人來犯,大長公主屬意韜光養晦,如今距白墮之亂,不過十餘載,應當以百業聚興、百姓安樂為首要之旨,倭人不過是隔三岔五前來試探,屬實不應本末倒置;”

“而以李閣老為首的理學革新派,堅持要揚我大魏之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來人投之以石,我必還之以血淚,務必要將倭人打服認輸。”

意思是隔壁鄰居冇事就來犯個賤,李閣老要重拳出擊,大長公主卻建議苟著猥瑣發育,兩個當權派因此出現分歧。

喬徽笑了笑,青年的臉上好似有光,“任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兩派相爭找的由頭,誰的意見被采納,就說明東風壓倒了西風——那一派贏了。”

顯金頷首,“李閣老贏了。”

喬徽輕輕搖頭,“打了個平手。要出征,但,選了與心學流派親近的寧遠侯掛帥。”

青年手執起棕釉酒壺,指腹在瓶身來回摩挲,繼續道,“事實證明,大長公主的判斷無誤,貿然出軍,導致軍馬前行,糧草未繼,寧遠侯步履維艱,更何況海上作戰,是倭人的長處,不過一個月,東南侯陷入倭人故意的誘敵之陷,船隊被撞散,五百餘名親軍流落荒島,一時間音訊全無。”

“一時間,朝廷甚囂塵上,李閣老趁熱打鐵、乘勝追擊,將軍敗看作政績,以通敵為名,對寧遠侯一係趕儘殺絕,與寧遠侯結為姻親的喬家自然榜上有名,而父親在年前給寧遠侯寄出的幾封家書成了李閣老緊咬不放的把柄,姑姑與幾個堂姊妹被扣押府邸,應天府原府尹原是李閣老學生,設局誘父親趕赴應天府,當即將其扣押,嚴刑拷打家書內容,父親不從,一原府尹便將手伸到涇縣,圍封青城山院,更計劃將其中幾名與父親關係密切的得意門生一併押往應天府,企圖重刑招認,敦促父親簽字畫押認罪。”

大體情節,顯金拚拚湊湊,猜出了個大概。

如今由具體內容填充大綱血肉。

喬徽笑了笑,“我原本也應被一併押運,我卻在前一天翻牆跑了。至於寶珠,則是熊大人拚命保下來的——據說他老人家連夜去了應天府,指著府尹的鼻子罵,‘女眷稚童無辜,但凡你動了喬家丫頭一根毫毛,我就一頭撞死你衙門大堂!我倒是要看看,下屬慘死的上峰,還有冇有前程可言!’”

哇哦。

哇哦——

熊知府腆著的肚子,都在顯金的記憶裡變成了鍍了金的八塊腹肌,還有兩條馬甲線。

“這樣,寶珠才能在杜君寧的保護下,撐到你順利接手。”喬徽仰頭,再喝一口酒,“而我,快馬加鞭一個多月終於到了福建,租了艘小船出海,找到了姑父寧遠侯,也順利與朝廷後派遣增援的五千精兵彙合,一路殺到倭人海界線,將他們大將的帥旗丟進東海餵了帶魚。”

你再說帶魚,我看你像條帶魚。

顯金擦了擦額頭。

喬徽大半壺酒下肚,先前冷峻的表情終於生動了些,說起帶魚,嫌惡地五官皺成一團,“帶魚真他孃的腥氣!我們把海上漂浮的肢體殘端當魚餌,把魚線投深一點釣魚碰運氣,帶魚那玩意兒最蠢,帶魚魚群頭尾互相咬在一起。捕撈時,隻要抓到一條帶魚,我們就禪可以像拉繩子一樣把帶魚拖到船上,等魚裝滿船艙後,再用刀把魚切斷”

“所以,你猜我們船上什麼最多?”喬徽目光灼灼發問。

顯金麵無表情,“帶魚。”

喬徽一拍桌,“真他娘聰明!”

顯金抓狂地轉過頭:你都鋪墊到這份上了,我再說海星,是不是未免有點不識抬舉?

“偏偏我們船上什麼也冇有,烤帶魚、煮帶魚、蒸帶魚全是本味,冇有一點技巧!腥氣得要命!我當時就想,若是我翻牆走時,能順兩頭薑,這天天吃日子能好過點?”喬徽悔不當初。

顯金抓狂之後,又跟著笑起來。

個傻玩意兒。

說帶魚傻,結果比帶魚還傻。

血肉模糊的兩年,被他模糊得,隻剩下對帶魚的記憶——嚴重失焦。

顯金語氣裡的憐惜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現在呢?喬師什麼時候回來?你什麼時候回來?可還回來?聽你這意思,功勞不小呀?不趁機加官進爵、迎娶高門貴女,走上人生巔峰?”

喬徽眸光動了動,仰頭再悶一口酒,“現在?現在挺好。李閣老被清算,大長公主掌權,父親被接到京師治腿,聽說下個月回來,至於我手上還有點事冇做完,不方便顯形,許也要等到下個月與父親一起光明正大回來。”

冇接什麼加官進爵,走上人生巔峰的屁話。

顯金滿腦子都是“下個月回來”這五個字來迴轉動,僵硬地低頭看了看小抄——就說她死得早!今天是三月二十四,距離下個月還有六天!四月初一也是下個月,四月三十也是下個月!要真是四月初一,她上哪兒給導兒變一篇“為政”的論文出來!

喬徽仰頭將酒一口飲儘,目光藏在高挺的鼻梁陰影後閃爍不明,“你呢?兩年了,你怎麼樣?”

顯金“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我?從涇縣搬到了宣城,算是陳家的大掌櫃,剛拿下了應天府秋闈文闈捲紙的生意——”顯金笑起來,抿唇笑開,“啥都有,就是冇有帶魚。”

喬徽雙手緊攥住酒壺,眸光幽深,“二郎呢?聽說他去了應天府閉關,八月就出孝期了,他可有什麼打算?”

陳箋方啊。

顯金愣了愣,好久冇聽到這個名字了。

好像他一走,就冇有人再在她麵前說起過他了。

這證明,他們兩的世界,本來也冇必要有所交集。

顯金笑了笑,神色淡然,“是,專心備戰明年春闈,我們家老夫人期待他一舉奪魁。”

喬徽歎了口氣,低眉撥弄酒壺上的紅穗,“他比我們大兩歲,若你家老夫人仍堅持先立業再成家,恐怕是要二十出頭纔有眉目安家了。”

顯金偏過頭,“老夫人對二郎的安排,你以為我能知道嗎?”

喬徽也笑,“今年除夕,我去兩廣,順路來看寶珠,見你與二郎在內院抄手遊廊,一前一後說著話還以為你們關係親近。”

顯金愕然,突然憶及那個除夕夜裡竹林深處突如其來那陣風,“原是你!”

喬徽雙手舉過頭頂,“風過無痕,非禮勿視!”

顯金有些無語,更有些抓狂,“你好歹也是堂堂喬公子!整個應天府最年輕的舉子!怎麼儘不乾人事!你想看寶珠,你看啊!你偷摸翻牆算個什麼事兒!若傳出去,你和陳家都不要做人了!”

喬徽雙手冇動,“隻此兩回,決計不再犯!”

一回給顯金扔紙條,一回偷看陳家內院抄手遊廊,兩次做不竊物的梁上君子,都是同一個目的。

說起兩回,顯金也想起了那張紙條。

這個情,她得承。

顯金隨即住了口,撓撓頭,不再繼續嗶嗶叨叨下去。

喬徽終於將雙手放下,目光重新回到酒壺的紅穗上,十分有韌性地重提舊問,“老夫人的想法,二郎冇同你說過?”

顯金蹙眉:這人怕是喝醉了,怎麼那麼關心老夫人的想法?莫不是害怕瞿老夫人把眼光釘在寶珠身上,企圖挾恩圖報,讓寶珠配希望之星?

顯金忙道,“說是冇說過,但也猜得到一二,成家肯定是要先立業。至於怎麼成,你儘可放心,老夫人眼光高著呢,要麼是賢淑溫馴的清流小姐,要麼是穩重大方的世家姑娘”

你自己妹妹,你自己知道。

胖花花能占哪一條?

就算她戴著親孃濾鏡,寶珠花花也跟賢淑溫馴和穩重大方並不沾邊

喬徽撥弄紅穗兒的手指頓了頓:那他確實能夠放心。

喬徽轉了眼眸,看窗欞外月輝盛行,鬥轉星移,青城山院如今冇了人煙,自然冇有打更的,竟有種山中一日、人間百年的恍惚感。

或許,是放鬆下來,時光過得特彆快吧。

喬徽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顯金企圖起身,奈何平地徒手起身,對於一個柔韌度不太好的力量型選手,有點費勁。

喬徽伸出手。

顯金順手搭上去。

待顯金站起來,喬徽迅速撤開手,並將手飛快藏在身後。

喬徽提燈籠,兩人隔得不遠,絮絮叨叨地隨口聊著,從東聊到西,從南聊到北,在最後一個話題以“帶魚”結束時,兩人抵達陳家老宅。

顯金當著喬徽翻了個白眼,“你再說帶魚,下次見你,我讓張媽給你做一桌帶魚!”

喬徽挑起眉頭笑,“那敢情好,我自帶兩頭薑。”

顯金白眼快要翻抽筋了,打了個嗬欠,胡亂擺擺手,“走了走了,我明天一早要回宣城,你好好辦你的事,等你和喬師回來,我給你們好好好地接風!”

喬徽將燈籠遞給顯金,雙手背於身後,頷首示意。

顯金剛跨過門檻,卻聽喬徽聲音喑啞,“顯金。”

顯金轉頭。

喬徽從懷中遞過兩隻小小的木雕,一隻短短胖胖的馬,和一隻機靈狡黠的老鼠。

“你和寶珠的生辰都是四月,我不能保證趕在你們生辰前回來,隻能提前將禮物送給你們。”

喬徽神容坦蕩,“我在東海上飄著吃帶魚時,很想念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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