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輕車熟路地來到Mo Art Studio,按了半天門鈴也不見人來開門,想也知道他不是冇睡醒就是專心致誌在畫畫,冇聽到門鈴聲。
就在我控製不住打算從花盆下麵拿出備用鑰匙自己進去的時候,祁煜總算出現了。
“你又通宵熬夜畫畫了?”
“這都能被你看出來?
你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這還需要裝攝像頭嗎?
都寫在你烏黑的眼圈裡了。”
“不過不用擔心,完全冇有影響你帥氣完美的形象,反而為你增添了幾分藝術家的憂鬱氣息。”
知道祁煜現在帶著三分驚訝三分不可置信西分惱羞成怒的表情代表著什麼意思,我連忙補充了一句安撫的話,果然看到他的表情緩和了一下。
推開擋在門口的祁煜,我走進客廳坐在以前經常落座的沙發上抬起頭看著他。
“請問雇主,我今天的工作是什麼?”
祁煜看著我,臉上的表情瞬息間變換了幾次。
“你在我家倒是很輕車熟路啊。”
“啊、冇有……其實一般般,也不是很熟。”
“嗬。”
自從和祁煜重逢以來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這個“嗬”了,以至於晚上做夢的時候,夢裡的祁煜都在為我展現108種“嗬”法,我甚至醒來後還能記得其中十幾種尾音是什麼樣的氣聲。
“祁煜,你如果想表達笑這種感情,可以使用哈哈等方式,不要再冷笑了。”
“怎麼?
你不愛聽?”
“如果不是對著我的話,倒冇什麼。
但是你每次衝我冷笑,我都覺得冷颼颼的,害怕自己隨時會倒黴。”
“放心,現在我們是主雇關係,我怎麼會害我的保鏢小姐呢。”
“那你今天打算讓我做什麼工作?”
“看到那邊的牆壁了嗎?”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畫室半開的房門隱約透出牆上有一幅未完成的壁畫。
起身走進畫室,我看到正對麵的一整麵牆壁上,蔚藍的大海上飛著成群的海鷗,金黃色的沙灘上散佈著一些粉紅色的貝殼,其中有的被打開了,像是被海鷗吃掉了貝肉。
這個畫麵……是我們那次去處理海鷗問題的沙灘。
“怎麼突然想到要畫這個?”
祁煜冇有說話,而是坐上一人高的梯子,朝著我伸出手。
“大量的海藍、少量的深綠和更少量的金色。”
“是要畫太陽照在海麵上的深碧色嗎?
等一下……”祁煜坐在梯子上安靜地看著我開始調色,陽光從他的身後照射過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我調好顏色抬起頭的時候,正好撞上他的視線,我看到裡麵有幾分少見的茫然。
“祁煜?
看看這個顏色,可以嗎?”
“哦,調好了啊,讓我看看……嗯,差強人意吧。”
“不滿意啊,那你自己下來調。”
“我也冇說不滿意,雖然跟我想象中有百分之七的偏差,但是可能這百分之七就是你眼中和我眼中的世界的不同吧。”
“接下來,珊瑚紅。”
“給你……等一下,你這個珊瑚紅冇有新增奇怪的東西進去吧?”
“什麼叫奇怪的東西,它就是個普通的珊瑚紅。
隻不過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我親自下海去找到了一顆紅得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珊瑚,研磨製成的。”
“那就好。”
“鮭魚橙。”
“給,不過這個鮭魚橙好像顏色還蠻特彆的。”
“嗯,因為這顏色來自一條長得像鮭魚的流浪體,我碾碎了它的芯核製成的。”
“……塗在畫上,不會有什麼不良反應吧?”
“應該不會吧,畢竟我製作顏料的時候看了這麼久也冇什麼事。
再說了,不是還有你這個深空獵人在這裡嗎?”
“我真的……謝謝你的信任。”
“不客氣,雇主和保鏢之間就應該無條件互相信任。”
“下一個顏色,銀灰。”
我對著顏料堆裡的十來種灰色開始發呆,誰能想到這一堆灰色都冇有標名字,而且看久了甚至都一樣,這就是傳說中的“五十度灰”吧。
“怎麼了?”
“正在研究哪一個灰色可以被叫作銀灰……”祁煜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看了下,思索了一會兒。
“原來不在這裡啊,看來是我忘記了放在倉庫了。”
“倉庫是吧?
那我去幫你拿,你就彆下來了,這個高度看著怪危險的。”
我轉身朝著小會客室走去,之前祁煜心血來潮把這個房間改造出來存放顏料了。
翻翻找找了半天,總算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
顏料管上寫著大大的“銀灰”,果然對於非專業人士來說,還是有備註的顏料更讓我喜歡。
拿著顏料回到畫室,擠出來放在調色盤上遞給祁煜。
“你要這個奶奶灰,是打算畫什麼?”
“鋪滿陽光的礁石,”祁煜停頓了一下,似乎笑了一聲,“奶奶灰?
原來你管這個顏色叫這個名字 。
嗯,還挺形象的。
那你左腳處的那個紫色呢?”
我低頭看了眼,冇經過大腦地說了句,“基佬紫。”
“噗——那你右手邊的黃色呢?”
“七分熟煎蛋黃。”
“冇想到你對顏色倒是有一套自己獨特見解,你還……”“還什麼?”
“挺有美術天賦的。”
“嗯,我N……有個朋友也這麼說過。”
“哦?
你這個朋友怎麼誇你的,說來聽聽。”
“他說我畫畫有種線性主義和立體主義融合的表現,可以自己開創一個流派。”
“你信了?”
“為什麼不信呢,他那麼專業,很多人想得到他的認可都很難呢。”
“比我還專業?”
祁煜停下手中的畫筆,表情很認真地問道。
這要我怎麼回答,這個人是想自己跟自己分出個高低嗎?
“差……不多?”
“嗬,我竟然都不知道業內什麼時候出了個能和我並駕齊驅的畫家,他叫什麼名字?
有什麼作品?”
“祁煜,你這樣會顯得做人很小肚雞腸,身為一個優秀的畫師,你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更禮貌一點。”
“嗯?”
“比如你可以說,冇想到業內竟然出了個能和我並駕齊驅的畫家,有機會我一定要認識一下。”
“ 冇興趣。
查特酒綠。”
“等一下,我剛纔好像看到過來著……啊,是在倉庫裡看到的,你等我一會兒。”
我想起來銀灰色的旁邊剛好是這個綠色,連忙跑回存放顏料的房間把它翻了出來。
回到畫室的時候,祁煜己經從梯子上下來了,正在用一塊潔白的毛巾緩慢地擦著手指。
“你不畫……欸?”
我的手腕突然被他扣住了,纖細修長的五指像鋼鐵一般牢牢地卡在了我的關節處,讓我使不出力氣掙紮。
心口住的焰尾魚像是感知到了危險,也跟著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保鏢小姐,你對我家是不是過於熟悉了?”
“為什麼……這麼說?”
“我可從來都冇有告訴過你,我存放顏料的倉庫是哪個房間。”
糟了,今天和祁煜相處得太愉快、太自然,以至於讓我忘記了,現在他眼中的我——是個陌生人。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著,眼前的祁煜卸去了平時玩世不恭的表情,我知道這是他開始憤怒的征兆。
要不實話實說吧,我在心裡盤桓著此前看過的言情小說,男女主多年後重逢就是因為不肯開口告訴對方“其實我是你的XX啊”導致劇情糾結了西、五十萬字,又是摘腎換血,又是割肺斷腿的。
但凡一開始見麵就說清楚,很多小說其實兩萬字就能完結。
於是,我斟酌了一下,試著開口。
“祁煜,你是不是總覺得我對你的事情很熟悉啊?”
“嗯,然後呢?”
“你說有冇有一種可能,其實你失憶了,而我就是你失散幾個月的女朋友?”
祁煜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舉起右手,紅色的火光閃過,一把熟悉的匕首出現在他的手裡。
哎——我就知道,說了冇用。
畢竟如果有天有個人突然出現在我麵前,跟我說“我是你前世的戀人,隻是你不記得我了”,估計我也會給他兩腳,然後扭送到精神病院的。
“等等等等,我開玩笑的,其實是……““是剛纔用鮭魚橙的時候,你說會用芯核做原料……我是個深空獵人,你應該知道的,我們深空獵人對流浪體以及芯核的波動最敏感了。”
“我隻是朝著有芯核波動的位置試了下……”祁煜又朝我靠近了一些,撥出的氣息掃過我的皮膚,帶著一點潮濕的氣息。
“那你再感受下我家的廚房在哪裡,我昨天把一個流浪體的芯核放在冰箱裡了。”
我下意識想看向廚房的方向時,突然察覺到了祁煜是在試探我,而且他怎麼可能把芯核這種高輻射的東西和食物放在一起……等等,如果是祁煜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此刻隻能賭一把了。
“我……冇有感受到其他地方有芯核的波動。”
“祁煜,你剛纔還說雇主和保鏢之間應該互相信任的。”
沉悶的氣流在我和祁煜之間來回盤旋,令人窒息。
良久之後,祁煜突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該不會……”“該、該不會什麼?”
“你該不會是幫其他同行潛入我家來打探訊息的吧?”
“……”“讓您隻當個畫師,簡首太屈才了。”
“我猜中了?”
“你是不是傻,就算我打探到了訊息,其他畫師就能複刻你的靈感嗎?
你的畫這麼容易被複刻,還能是獨一無二的嗎?”
“唔……你說的很有道理。
行吧,暫時算你過關了。”
我鬆了一口氣,剛纔那一瞬間我真的相信,如果我說錯了,祁煜會毫不猶豫地當場給我來一刀,再毀屍滅跡。
畢竟拋開“最優秀的天才畫家”,“喵喵牌作弊選手”,“娃娃機0戰績保持者”……這些頭銜後,真實祁煜可是利莫裡亞的年輕海神,掌管著海洋的存在。
“我累了,要去睡覺了。
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關上。”
彷彿失去了繪畫興趣的祁煜放開我轉身朝臥室走去,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揮著手。
我想問問他下次什麼時候見麵,但是想到剛纔他明晃晃的質疑,還是算了吧,來日方長。
離開Mo Art Studio的時候,我摸著逐漸平複下來的焰尾魚,回頭看了眼身後白色的建築物。
它很像乖巧聽話時的祁煜,純潔的像一張白紙。
但是這張白紙的內部確是五顏六色繽紛的世界,難以捉摸……比如今天,充滿著紅色的憤怒、深紫色的疑慮、藍色的孤獨還有黑色的危險。
我揮手在備忘錄裡狠狠打下一行字:“嗬,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