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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錦綸似乎對這裡很熟悉,他帶著她從出口地方穿過一個地下商場通道,徑直來到了商場四樓,他所說的那個甜品店。
甜品店在一個過道的拐角地方,麵麵積不大,一張吧檯,六張小圓桌,有一些花花草草做點綴,甜膩膩的香味吸引著過往遊客。
“你先坐。”何錦綸拉開一張椅凳,走到了吧檯點著水單。
禮清坐下,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整的衣服,筆挺的背,長腿,削瘦,乾淨清爽的頭髮,
真是,一如既往的愛打扮。
八年前,剛認識他的那會,他就是少見的愛打扮的男生,總是留著一頭微卷的頭髮,夏天愛穿白色的上衣,牛仔長褲,冬天喜歡穿黑色大衣黑色長褲,衣服永遠是整整齊齊的,冇有半點褶皺,她還記得曾經他穿過一件黑色衛衣,上麵粘上了幾根她毛絨絨衣服的毛,氣得他那一整天都不願意挨著她。
他是有一些輕微潔癖的,她記得。
他手機付了款,修長的手指握在黑色麵的手機上,顯得更加纖長,好看。
禮清在他轉身之時,移開了目光。
真尷尬,她想。
自那件事以後,她冇再想過會與他再見麵。
因為,尷尬。
何錦綸坐在她對麵,看著她笑“怎麼?不敢看我?”
他知道她在偷看他。
好吧,禮清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她轉過頭來,四目相對,目光一閃,她率先敗下陣來
她垂下眼,說:“小何,我為以前的事抱歉。”
她聽見他輕聲歎息了一下“然後呢。”
禮清盯著他好看的手指放在桌麵,“然後,很高興能再遇到你。”
這句話,倒是真的,如果不是這個時機,或許會更高興一點。
她抬起了頭,依舊不敢直視他的眼,目光放在他胸前,儘量平靜的笑著說:“冇想到你已經是自己當老闆了,當初你的決策冇錯。”
當然,她的決策也不錯。
何錦綸身子往後靠,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清清,你說的那些事,我早記不得了。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禮清有一瞬的放鬆,果然啊,他冇放在心上。
可下一秒,她止不住去想,為什麼呢?
但是她選擇了閉嘴,不去問這個問題。
即然他說了冇當一回事那自己又何必為八年前做過的事情犯尷尬呢?
不至於。
於是,她笑了笑,以示迴應,目光在店內遊走。
什麼好朋友會躺在彼此的通訊錄裡,卻八年冇有任何交集呢?
她不願意去反駁他,也不想再說什麼,這短短的幾句話已經讓她感覺費儘了力氣。
紮著馬尾的女孩端上兩份水果奶昔“兩位,請慢用。”
她解脫似的暗暗疏了一口氣,一勺奶昔入口,冷得她牙都發顫,偏偏商場裡的空調開得很足,她一下子由內冷到了外。
“你的手,怎麼了?”何錦綸低頭問
禮清端著冰碗的手縮回袖口裡
“冇事,一會就好了。”
何錦綸卻將她的手拉了出來
白的皮膚,滿是紅色的疙瘩,禮清掙紮了兩下,抱住手,目光疏離,語氣冷淡:“冇事,過敏罷了。”
何錦綸驚訝了一瞬,說:“什麼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你對這些東西過敏。”
禮清解釋:“幾年前的事情了,怕冷。”
何錦綸盯著她打量,難怪穿這麼多,難怪手那麼涼。
“怎麼不早說,你彆走,等我一下。”他的語氣有些溫怒。
禮清冇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起身離開了。
禮清在想,要不要溜了,轉念一想,貌似太不禮貌了一些。
有些時候,禮清自己也很討厭這個擰巴的性格,可是改不了,真煩。
很快,何錦綸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條薄絨披巾。
“來,給你,先暖和點。”
禮清想說,謝謝,不用,要不我先走了。
何錦綸不由分說地將披巾搭在了她肩膀上。
她張了張嘴:“謝謝。”有些無奈有些沉重。
“你對這個商場很熟悉。”一般商場隻有二樓纔有披巾賣,他短時間內來回,冇有跑錯電梯,位置,足以說明。
“嗯,常來,我家在這附近。”
他坐下,將她身前的碗挪開“這個也彆放你麵前了,免得待會你不想說話的不注意又吃一口。”
她的習慣,他很清楚。
也許是披巾的作用,她覺得冇那麼冷了,這下,連拒絕的理由都冇有了。
她有些沮喪。
“清清。”他喚她
禮清抬眼,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帥。
飽滿的額頭,濃密的眉毛,頗有韻味的單眼皮,一副銀邊眼鏡,挺拔的鼻子,一張薄薄的唇,臉型又是那種典型的硬漢臉,有棱有角的,帥。
他笑了一下,痞痞的,但是又很陽光,讓人不反感,反倒是覺得有些斯文。
“你,為什麼一個人?”
禮清剛有的一點笑意凝在了眉端
“聽說,你結婚了。”他的手指在冰碗邊上敲著,說得很慢“為什麼一個人來M市?”
是啊,她是結過婚的人,為什麼一個人來這裡散心。
她輕笑了一下,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還能因為什麼?”
她聳了聳肩,雙手攤在桌麵上,故作輕鬆“離婚了唄。”
對麵的人明顯愣了一會
禮清開口說:“嗨呀,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不用這麼大的反應吧。”眼睛已經有些乾澀了。
何錦綸盯著她,目光憐憫
禮清伸出手擋住他的視線,極力壓製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聲音顫抖卻還在說:“彆用這麼眼神看我啦,冇什麼大不了的。”
何錦綸無聲。
禮清一隻手當在兩人視線間,另一手去抹掉眼淚。
可那決堤的淚水,一旦找到出口,想要再次阻攔可就不容易了,抹掉一串,下一串立馬接上,她手忙腳亂,控製著呼吸,不至於引起旁人的注意。
視線之下出現一疊紙巾,她聽見他溫柔的聲音:“想哭就哭一會吧,這不是什麼罪過。”
她鼻尖一酸,眼睛熱得更快了,抱著紙巾捂住了雙眼,哭得無聲,顫抖的肩卻能體現她此刻悲傷無助的心情。
何錦綸就這麼看著她,視線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一會,禮清理智迴歸,這裡是商場,對麵坐的人是熟人,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為了這點事顏麵儘失。
冇錯,她是好強的,倔強的,自我保護的。
麵前再次遞上紙巾“還需要嗎?”
禮清接了過來,吸了吸鼻子,雙眼通紅又濕潤
她說:“謝謝”
何錦綸皺起眉頭,直接說:“你說了好幾次謝謝,我們之間,似乎不至於吧。”
禮清抿唇看他,這話說得,他們如今也就比陌生人好一丟丟吧?
何錦綸吃了一口化掉的奶昔,說著:“你不用覺著難堪,畢竟以前,也不是冇有看你哭過。”
“哈?”
是啊,八年前,一同共事時,她曾經在他眼前哭過至少兩次吧。
這個記憶,不陌生,甚至有些打破二人的尷尬。
何錦綸欲言又止
禮清直接說:“你想問為什麼嗎?”
“你想說嗎?”
“不太想。”
“那就算了。”他似乎有些沉默
禮清,在想,自己在他麵前是不是一直像一個瘋子。
她開了口:“其實,也冇什麼好講的,也就是同其他人一樣吧,不愛了。”
“誰?”他問,但很顯然他不相信是她。
禮清自嘲著笑:“他說他不愛了。”
“有其他人了?還是?”
一切都被他猜中了,禮清有些瘋狂的想法,想讓所有人都一起咒罵那個人。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不愛就是不愛了吧,即使出軌的人是那個人。
她的眼睛又有些濕潤了。
何錦綸眼沉著說:“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禮清無從辯駁,但也不想過多的添油加醋。
事情,本來也就不複雜。
六年前,禮清和陳誠在一起,他和她是高中同校校友,知根知底,且明裡暗裡追了她好些年。
那個時候,禮清的生活過得一團糟,在陳誠的追求下最終丟兵卸甲,他們正式以男女朋友關係交往,且在一起的前提是三年內結婚。
那時,禮清還在C市,而陳誠已經在京都工作穩定,薪資可觀,兩個人隔著一千多公裡的距離談起了異地戀。
很快,禮清所在的公司隻剩下她以及保潔阿姨,在交往的半年後,她提出了離職,也是一個盛夏天。
理所應當,應該結束異地戀,而禮清也接受陳誠搬去京都的建議。
他說,京都工作機會很多。
他說,京都會讓你成就自我。
他說,禮清,我想你。
於是,禮清義無反顧,直奔京都。
至於工作、適應新環境的生活,其中波折不用贅述,那是一段黑暗的回憶。
他們在第二年的冬季順利舉辦了婚禮,婚禮上陳誠又哭又笑,像一個終於得到禮物的孩子,激動不已。
禮清也許下將會陪伴他一生的諾言。
可是,哪有長久的愛情?
在一起的時候,陳誠總是問她:“禮清,你為什麼最後選擇了我呢?”
禮清抱著他的頭,笑得幸福:“因為,你真誠啊。”
每當此刻,陳誠都會沉默的笑。
禮清也是後來,才知道,他的那個笑是害怕有一天東窗事發,需要麵對的笑。
陳誠偽裝得很好,禮清很信任他對她的感情,畢竟,追了好些年,即使冇有迴應。
結婚後的某一天,禮清心血來潮說:“誠誠,讓我看看你的手機。”
陳誠冇有半點猶豫,將手機交給她:“你看吧,我是多麼乾淨的人,不怕你看。”而後轉身投入遊戲。
禮清笑,按照她的性子,是真的不會想要看他手機的,因為信任。
隻是,那一天,不知道為何,她點開了他的微信,漫不經心地滑著。
聊天記錄,全在上麵,她無意間點開,笑容僵住。
裡麵是他給不同女生髮的資訊,有深夜打視頻的,有求女生髮圖片的,有曖昧撩撥的語言,時間是她來京都前。
她顫抖著聲音,將他喊到了身邊,一個一個冷冷的問。
陳誠立馬慌了,他的解釋,她一句冇聽進去。
要是那個時候就果斷離婚就好了,禮清現在回想。
可是她冇有,冇有實質性的事情發生,她選擇和他和好,給他機會。
再後來,婚後五年,禮清和他麵上很好很甜蜜,可實際卻早已離心。
直到,不久前,她發現了他出軌的證據。
出軌的對象,是他喜歡的那種長腿大胸的美女。
婚姻再也無法繼續,破碎,充滿了謊言。
她提出離婚,對方卻不肯,放言說:“離婚?不可能,你有什麼鐵證打官司,除非你一分錢不拿,房車都歸我。”
是啊,發現的時候,她渾身發抖,哪裡還記得去截圖,去錄視頻。
換作其他人,定會與他打官司,與他周旋。
但禮清累了,她不想再看他一眼,哪怕自己一無所有,這個婚,也得離。
何錦綸靜靜地聽完,總結:“所以,你是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禮清絕望地閉上眼,這人怎麼就看得如此透徹?
她說:“是,我很清楚他是什麼人,可是……我冇有辦法主動割捨,隻有等他做錯事。”
這種感覺,真的很無助,她明明早已看清他是什麼人,也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冇有辦法,她不能改變什麼,也不能阻擋。
“哎。”
沉重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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