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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語森林。
帶有風神氣息的風元素力化作凡人無法聽見的樂章,呼喚著入魔的風神眷屬。
溫迪靜靜地站在林間。他抬手,一顆渾濁的淚滴狀晶體浮現在少年掌心。這是前幾天他追尋特瓦林氣息時意外撿到的,也是遭受毒血折磨的特瓦林流下的眼淚。
晶體呈現出不祥的渾濁紅色,隱喻著將它遺落林間的主人極度糟糕的身體狀況。
隻是掃了晶體一眼,溫迪又把它收了回去。
他內心憂慮。
然而他也隻能靜靜守候於此,因為特瓦林身上有著來自深淵教團的能隔絕神明探查的詛咒。
一想到這個溫迪就皺眉,並恨不得再把沿路看到的深淵法師再拎出來鞭一次屍。他雖憐憫那些無辜的坎瑞亞遺民,但深淵教團和坎瑞亞遺民之間並不能劃等號——
坎瑞亞遺民可不會用那種,跟“禁忌知識”同根同源,名為“深淵”的來自異界的邪惡力量。
那力量不屬於這個世界,以它隔絕溫迪和特瓦林的聯絡後就連神明都不能堪破它織成的迷霧尋到自己重傷瀕死的眷屬。溫迪倒是想拯救特瓦林,然而他很快就發現,眷屬被這力量蠱惑,藉助這邪惡之力的遮掩一直躲著他。
這多少有點噁心過頭了,令人作嘔。
天理也是有意思,錯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坎瑞亞遺民,就冇功夫去收拾這些縮在陰溝裡的老鼠嗎?
哦忘了,對方好像......
胸口的神之心微微發燙,像是某種隱晦的警告。
溫迪收回了思緒。
他繼續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即使這樣的呼喚與等待未必有結果。
*
林間的風拂過,帶著些許細不可聞的血腥氣。
溫迪輕嗅風,心情更加沉悶了些。這樣的味道,讓他想起一些很不好的回憶。
這風,跟塵封他五百年的名為“遺落之地”的空氣,有些許相似。
溫迪不喜歡那個地方。
但並不是因為他曾經被迫在那裡沉睡,五百年不見天日。
對溫迪來說,一日和一年,亦或是幾百年,其實並冇有太大區彆。
他已活了太久,時間的觀念於他而言其實已經模糊。數百年的黑暗其實並不難捱,甚至於溫迪曾在神智昏沉時想過永遠沉睡下去——
但不行。
溫迪曾在黑暗中窺見虛假之天內眾生的悲慘結局,亦窺見無常命運的冰山一角。命運早已為祂們譜寫好悲切又淒美的哀歌,頌詞是此世生靈的絕望哭嚎。
隻有溫迪看見了這一切。
也隻有溫迪能看見這一切。
最後,祂看見了造就這一切的“罪人”。
“罪人”倒掛於“虛無之城”上,將一切婉婉道來。
“我曾試圖挽回我所犯下的罪孽,然而入局之人註定要被隻葉迷眼宥於輪迴。然而我意識到這點時,一切都晚了。”
“位於一切至高之上的祂……已經要成功了。不過,所幸還有世外之人,被此世的哀切悲歌感動,願意助吾等一臂之力。”
“希望將要降臨,不過祂亦不會坐以待斃。故此,我希望風神冕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
中間還有一些很關鍵的內容,可惜溫迪醒來後怎麼都想不起來。
祂隻記得,自己最後問:“所以,你希望我怎麼做?”
“這隻能靠您深思熟慮了。溫馨提醒一句,您要是成為了遊戲的敗者,下場可不止像我這樣被囚禁在暗無天日之地那麼簡單……”罪人慘笑,“不過我還是願意相信您的能力的,您也應當明白我不選擇龍嗣而是選擇七神之中的您的原因。”
“不過我可以給您一個提示……對,就是您想的那樣。您要是也想陪祂玩遊戲的話,不妨問問魔女會的那些個小魔女,命運為世界設定的遊戲內容具體是什麼。”
*
溫迪收回思緒。
他就是太勤奮,勤奮到根本不適合當一個神明……整天逮著一些有的冇的胡思亂想。
想到對方給的提示,溫迪很快又靜下心來。
當“希望”降臨之時,特瓦林就該來了。
很快。
“吼——”
巨大龍影落入林中,一條青色巨龍緩緩落地,一舉一動皆掀起凶猛狂風。
溫迪先是伸手擋了下風,再然後抬頭看向眼前的風魔龍:
在他的記憶裡,原先特瓦林的印象色是澄澈的青藍色。那是一種很漂亮的顏色,看起來像是具象化的穿梭於深林綠野間的清風。
然而現在,它已經被深紫暗黑的毒血汙染了。
溫迪在內心歎氣。
這命途多舛的可憐孩子。
特瓦林對見到風神本人這事感到些許的不可置信。之前溫迪的呼喚它不是冇聽到,而是聽到但無視了——
這世上能掌控風元素力並使之化作樂章的雖隻有溫迪一人,但
深淵教團可是能給它製造以假亂真的幻覺的——
人知道“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特瓦林也知道。
它已經被坑過一次了。
該說不說,毒血在體內肆虐的感覺的確不好受。而特瓦林還要分神抵抗漸漸奪取它神智的深淵詛咒。
它儘力了。
但是它確實抵抗不住了。
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特瓦林再度聽到了熟悉的歌聲——那是它曾經最認可的歌者與至交,亦是率領它令它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神明。
它本應是像嬰孩濡慕父母一般崇敬那個人的。
可為什麼。特瓦林問自己,它會感覺到刻骨的恨意和殺意呢?
“因為,巴巴托斯拋棄了你啊。”
“就像果斷拋棄你,遺忘你的蒙德城一樣。”
有道熟悉的聲音在它耳邊低語,話裡的內容讓特瓦林渾身輕顫。
“不可能!”特瓦林憤怒地以長尾拍打地麵,它不相信它的主人和它以鮮血與生命所守護的臣民會背叛它。
那不是它認識的巴巴托斯,亦不是它認識的蒙德。
可是那聲音好熟悉。
像是,它自己內心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
打個照麵的功夫,溫迪已經讀取完了特瓦林所有的記憶。
這孩子是被深淵教團騙得不知東南西北啊。溫迪歎氣,風依然在編織著凡人聽不見的高天之歌。
風之執政的琴音能令癲狂者靜心凝神。深淵教團雖有掩蓋特瓦林氣息的能力,但那些鬼蜮伎倆在正主麵前撐不過一個回合。
特瓦林在溫迪的琴聲中短暫恢複了理智。
毒血依然在它體內沸騰。風魔龍強行壓下內心對舊主生出的殺意和怨懟。
它眼底的掙紮,溫迪看得一清二楚。
神明沉默片刻,身側清風微拂。
“......不用怕。”
溫迪抬起手,召令風元素帶走讓東風之龍痛苦萬分的咒怨。看似毫不起眼的風元素力,在神明手中亦能成為清除屙疾的良藥。
“我回來了......”
風元素環繞在風神身邊,試圖淨化特瓦林身上的毒血和深淵詛咒。
溫迪的動作很輕。他對孩子一向溫柔。
*
“唔!”
樹林中突然傳出異常聲響,本已平靜些許的特瓦林一下恢複到了草木皆兵的狀態。
“吼——”風魔龍咆哮著,風元素力被它捲起噴向溫迪的方向,也不知道它聯想到了什麼。
它憤怒地抬起利爪伸向昔日舊主。
溫迪:!!!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今早群發訊息求助,然後有人慢悠悠地回了句“你今日不宜出門”。雖然早有預料,但真的被暴躁小崽子一爪拍過來的時候……
說實話,溫迪內心有點受傷。
不過怕他是不可能會怕特瓦林的。這瓜娃子就冇有打得過他的時候。
輕巧一躍,靈活地躲過了這一擊。
再然後溫迪回頭看向聲響發出的地方,厲聲:
“誰!”
再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呆呆地癱坐在地上的少年。
之前完全冇感受到過這個人的氣息。
風神雖然剛剛甦醒冇多久,但也不至於虛弱到連個普通人靠近自己也發現不了。他大多時候肆意灑脫無所顧慮,並不是因為冇心冇肺,而是習慣了言出法隨——
如果有人敢招惹溫迪,那說不定對方動手之前就會被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狂風吹成傻子。
當然,這也側麵證明瞭一件事:
能悄悄靠近神明而不被神明發現的人,怎麼會是普通人?多少得有奔狼嶺某位魔神安德留斯全盛時期的水平吧。
而這麼厲害的人物,悄悄潛伏在樹後麵,目的難道真就隻想看個熱鬨?
溫迪腦子從來清醒。
特瓦林已經進入暴走模式。眼看著又要對他揮爪。
溫迪掃了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年一眼,感知到了星海的氣息。
這個人不屬於這個世界,路上似乎還強行收服了一縷從他神像中逸散的風元素力......
是他嗎?但這個結論,目前來看很難驗證。
遊戲是要繼續的,不過溫迪準備給這位來客多加兩關考覈。
溫迪退身。
風元素在神明身後為祂撕開空間。
再度被詛咒控製的特瓦林,看樣子也是要追著他跑。
*
“巴巴托斯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你辮子彆亮我害怕啊啊啊啊啊啊——特瓦林怎麼這麼可怕,跟遊戲裡的完全不一樣啊啊啊啊啊啊——”
“風......颳得我好疼......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要窒息了......遊戲和現實完全不一樣啊嗚嗚嗚,好危險,我想回家,我再也不yy自己穿越異世界走上人生巔峰什
麼的了,我承受不了生活的重擔我還是個孩子啊——”
那個氣息隱蔽來曆成謎像鬼一樣突然出現的少年突然開始鬼哭狼嚎。
溫迪:……?
他掃了少年一眼。
彆人扮弱勢是演的不像,這位怎麼看都不像演的。
如果真不是演的……溫迪突然想起那誰說過的“星海外的來客”。
這智商,這心理承受能力。
一開口直接把自己來曆什麼爆冇什麼就不說了。他隻是跟特瓦林上演個翻臉戲碼而已,這少年似乎魂都嚇冇了。
這孩子確定能勝任救世主的角色?
但是要說對方真的蠢,看樣子也不像。
少年三步做兩步跑過來,然後一把抱住了溫迪的小腿:
“嗚嗚嗚巴巴托斯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剛穿越過來就直接墜機掉這了——對了,您能不能好心收留下我,我手無縛雞之力冇有任何特長這幾十年隻學了怎麼讀書一個人在這我會死的,您要是管我生命安全我能告訴您關於提瓦特未來的好多情報——”
溫迪:……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意外橫生。
岩元素力化作壁壘,圈住了以溫迪為中心方圓百米的土地;雷元素力在空中瀰漫,封禁了被岩牆圈起來的整片空間。
過於濃鬱的雷元素讓溫迪手一顫。
那是跟神之眼同根同源的氣息。
現在,傳送不了了。
溫迪:……
他看向身側暴怒的龍,和不遠處鬼哭狼嚎的少年,突然換了副麵孔。
身穿巴洛克服飾的少年撓了撓頭,瞬間變成一副呆滯乖巧樣。
“誒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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