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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 第八章 親人

作者:蕭鼎 分類:仙俠 更新時間:2024-03-25 07:3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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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睡,也不知熟睡了多久,隻是在沉眠之中,卻感覺到周圍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知有多長時間,冇有過這種安心的感覺了

所以也深深地沉入夢鄉,似乎不願醒來,隻是在夢的深處,卻總有股刺痛的感覺,一直縈繞著不肯散去,時時刺著心間

長出了一口氣,鬼厲悠悠醒來眼前置身的這個房間,他恍如做夢一般,默默地望去還是少年時候,他便是在這裏住著,然後長大,這裏的桌椅床鋪、門扉窗戶,幾乎都是刻在了他的心間

靠著床鋪的牆上,那個偌大的“道”字還掛在牆壁之上,隻是顏色、字跡,都有些褪色了,但那一筆一畫,看去仍如自己當年初見時候,那樣的蒼勁有力

窗戶上的木框發出了一聲輕響,開了一條縫隙,灰毛猴子小灰從外麵跳了進來,一眼看到鬼厲已經醒來,半坐在床鋪之上,不由得高興起來,咧嘴笑個不停,幾下就跳到了床上

鬼厲心中一陣跳動,這情景,彷彿就像是多年前一樣的,若不是自己身上的傷勢,還有小灰頭上開啟的靈目,他真有南柯一夢的錯覺

隻是,那終究是不可能的

小灰對著鬼厲“吱吱吱吱”地叫著鬼厲低頭看去,隻見小灰雙手抓著好些個野果,想來是從外頭摘的,此刻彷彿要拿給主人分享鬼厲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想吃小灰也不多讓,便轉過身呼地一下又跳到了房子中間的桌子上,蹲坐下來,然後張口大嚼了起來

鬼厲默默地望著這房中的一切,最後目光落到小灰進來時半打開的窗戶上從窗外進來了一小片光亮,看不清楚外麵的事物可是鬼厲不用看也知道,在窗戶之外是一個小小的庭院,那裏有一棵蒼鬆,青青草坪,還有一條石子鋪成的小道,在院子一側,還有一個半圓的拱門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早已被他鏤刻在記憶深處,再也抹不去了

空氣清得好像略帶甜味,就連屋外那個小小庭院裏,也似乎傳來青草的芬芳

恍惚中,他有回家的感覺,可是片刻之後,心底一陣刺痛,卻喚醒了他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鬼厲的目光,轉向了那扇門腳步聲很快就到了門口,但是在那扇虛掩的門前,門外的人卻似乎猶豫了一下,冇有立刻推開門扉

鬼厲注視著那扇門

片刻之後,門終於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而穩重的身影,站在了門口,幾乎是在同時,那人也望見了醒來的鬼厲他們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卻都冇有立刻說話在他們的目光中,一時間都有太多的複雜情緒,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讓原本的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無聲

猴子小灰坐在桌子上,口一張吐出了一個野果的果核,然後向著門口處看了一眼,“吱吱”叫了幾聲,又埋頭吃它的野果去了

站在門口的男子歎了口氣,嘴角似乎也露出了一絲苦笑,搖了搖頭,走了進來,對著鬼厲深深看了一眼,道:“這麽多年不見了,我是該叫你老七,還是叫你小師弟呢?”

鬼厲的嘴唇動了動,末了,他望著麵前的這個男子,低低地叫了一句:“大師兄……”

大竹峰上的一切,仍舊像記憶中那樣的安靜,一片靜悄悄的,也不知其他的人都去了哪裏

宋大仁默默地望著麵前的這個人,曾幾何時,他曾經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師弟,是大竹峰田不易恩師座下最不成器的七弟子而如今,時移事異,物是人非

十年了,這卻還是初次相見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宋大仁坐在鬼厲的 對麵,這麽問道

鬼厲冇有回答,他隻是沉默十年了,回首間光陰如水,不知不覺已走過了這許久的路,隻是,卻又如何說得上一個“好”字

宋大仁端詳著他,曾經的那個少年張小凡,如今看去還有著當初的輪廓,隻是容顏之上,終究還是多了滄桑的味道,而不知何時,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但如今道行也比自己高了許多的人,他的鬢角,卻已經隱隱有白髮出現了

宋大仁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淡淡道:“你現在身子怎樣了?”

鬼厲低頭看了看傷口,隻見胸口處原先的那些碎布,此刻都已經換做了整齊乾淨的繃帶,顯然是大竹峰的這些師兄替自己重包紮過的而胸口間的傷處顯然還隱隱作痛,但比起昏厥之前已經好上許多了他默然片刻,道:“我冇什麽大礙了,多謝師兄掛念”

說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看了看宋大仁,道:“我……已經反出了青雲,你們還認我這個師弟嗎?”

宋大仁笑了笑,雖然笑意中帶著幾分苦澀,道:“師孃都跟我們說過了,師父他老人家生前的時候……”說到這生前二字,宋大仁眼眶一紅,聲音明顯哽咽起來,鬼厲聽在耳中,身子也是微微一顫

宋大仁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師父他老人家生前,曾經多次告訴師孃,說自己從未親口將你趕出大竹峰,而且他老人家也從未想過十年前你有什麽錯了所以師孃吩咐我們,今時今日,隻要你自己還願意的話,便還是我們青雲山大竹峰的老七……小師弟……”

鬼厲慢慢低下了頭,身子微微顫抖著,左手放在床鋪褥子上,緊緊抓成了一團,右手則捂住了臉,悄悄擦去眼角滲出的淚水

房間裏,一時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當看到鬼厲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時,宋大仁低沉的聲音才又響了起來:“如果你身體冇什麽大礙了,便隨我去守靜堂,師孃在那裏為師父……守靈,她想見你”

“……是”

走出了拱門,看到的便是那個熟悉的環形迴廊,宋大仁一聲不吭地前麵走著,寬厚的肩膀背部,就像一座小山

鬼厲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後,不禁又想起了少年時,當自己初次來到大竹峰的時候,便是一路跟隨著宋大仁,慢慢融進了大竹峰的世界

回首往事,恍然如夢

他的目光,悄悄落在宋大仁的腰間,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宋大仁腰間已經多了一條白布,自然是為了恩師田不易去世,戴孝致哀了

他臉色黯然,合上了眼

走出了那條迴廊,便遠遠望見了守靜堂,隻是與平日裏一片清淨不同的是,今日的守靜堂卻飄出了煙塵香火,同時隱隱傳來哽咽哭聲

宋大仁默默向著守靜堂走了過去,走了兩步,他忽有所覺,回頭看了看,卻發現鬼厲怔怔站在原地,望著守靜堂,卻冇有邁開腳步跟上

“怎麽了?”

鬼厲的臉色看去十分蒼白,不知怎麽,他望著那個煙火飄蕩傳來哭聲的守靜堂,心中竟有了幾分畏懼,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不敢去麵對將要傷心的家長

宋大仁似乎看出了什麽,歎了口氣,道:“走”說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鬼厲的身子動了動,看了宋大仁一眼,默默點了點頭,邁步走了上去

越走近守靜堂,煙火的氣息就越是濃烈,而哽咽哭泣的聲音也越發得清晰,但其中雖然有鬼厲記憶中熟悉的聲音,卻冇有女子的哭聲,冇有蘇茹的,也冇有他原本預料的那位已經嫁作人婦的師姐田靈兒

終於,在宋大仁的帶領下,他再一次站在了守靜堂的大門入口

八道目光視線,瞬間轉了過來,停在他的身上鬼厲的身子隱隱有些發抖,他的目光一個人一個人地望了過去

吳大義、鄭大禮、何大智、呂大信、杜必書

這些熟悉的麵孔,此刻都一一呈現在鬼厲的眼前,多年之前,他們曾是這世上他最可親切的親人,是他最可信賴的師兄

他們的腰間都和宋大仁一樣,綁著戴孝的白布,他們的臉上都有悲傷之意,有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守靜堂內,放著一個鐵皮大鍋,裏麵燃燒著火焰,站在旁邊的師兄們,緩緩將手中的紙錢放入火焰之中

煙火繚繞,煙霧瀰漫

鬼厲怔怔望去,在那煙霧之後,田不易安靜地躺在一張靈床之上,身上被弄臟的衣服,已經換成了一套乾淨的,整齊地穿在身上,看去似乎他的容貌精神,也安詳了許多,師孃蘇茹此刻坐在田不易的遺體身旁,伸出手握住了田不易的手,緊緊相握

她的神情很悲傷,但是卻冇有流一滴眼淚,在她的鬢角發間,插著一朵白色的小花,那是清晨裏還微帶露水的野花,淡雅美麗,帶著幾分憂傷她隻是緊緊握著丈夫的手,凝視著田不易的臉龐而他的女兒田靈兒,卻冇有在這守靜堂中出現

而那隻從小被田不易養大的大黃,此刻無聲無息地趴在靈床旁邊的地上,頭也無精打采地伏在地麵,完全失去了平日裏跳脫的性子

鬼厲的目光落在了田不易身上之後,就再移動不開了他腳步沉重,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了過去宋大仁默不作聲地走到旁邊,拿了一根麻繩回來,遞給鬼厲鬼厲看了看他,眼中掠過一絲感激之色,點了點頭,接過了麻繩,低聲道:“多謝”

宋大仁向蘇茹處看了一眼,道:“你過去師孃那裏”說完,他默默走回到同門師弟們的中間,向著田不易的遺體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當他的頭抬起時,眼眶又有點紅了,轉過身從跪在自己身旁的吳大義手中接過一疊紙錢,開始慢慢丟到火裏

鬼厲看了手中的麻繩好久,然後將繩子綁在了腰間,灰白色的繩子在腰間纏繞著,帶著幾許悲哀,卻又彷彿將他的心,重綁在了這裏

他默然前行,走到了靈床之前,跪了下去,向著田不易的遺體叩拜了三個響頭,隨後,轉向蘇茹跪伏在地

“弟子……”他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下來,過了良久,才聽到他用低沉的聲調,重開口道:“弟子張……小凡,拜見師孃”

身後,宋大仁等六位大竹峰弟子向這裏看來,麵上表情都是有些複雜,但多的,仍然還是那種血濃於水的歡喜與親切

就算是蘇茹麵上,也一樣露出淡淡一絲欣慰,她望著鬼厲,點了點頭,隨後麵上掠過一絲傷痛之色,看向田不易,低聲道:“不易,你聽到了嗎,這是老七啊,他回來給你叩頭了”

鬼厲跪伏在蘇茹腳下,口不能言

身後,傳來了哽咽之聲

煙霧繚繞,徐徐飄蕩,守靜堂中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主人不在了,連這作殿堂看去也顯得空蕩蕩的,絲毫冇有因為人多而變得喧鬨

半晌過後,宋大仁擦去眼角的淚水,走上前來,來到蘇茹肀擼蛻潰骸笆δ錚Ω傅暮笫慮肽鞠攏灰煌ㄖ髀齙氖tで氨玻一勾蛩愀先チ追逡惶酥崍槎γ茫盟?br>;“此事不急”蘇茹突然打斷了宋大仁的話,淡淡地道

宋大仁吃了一驚,在他身後的眾弟子,包括鬼厲在內,也一時都怔住了,守靜堂中,一時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冇有

過了好一會兒,宋大仁才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道:“師孃,師父過世,弟子們都明白師孃傷心,隻是這後事……卻是不能拖啊”

蘇茹臉色淡淡不變,非但如此,她甚至連看也冇看宋大仁一眼,在她眼中,除了剛纔望了那個剛回來的老七一眼,便隻有田不易的身影了

宋大仁麵上露出尷尬之色,一時不知怎麽辦纔對,回頭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燒紙錢的師弟們,但眾人也是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個時候,蘇茹卻開口叫了一聲:“大仁”

宋大仁急忙應道:“是,師孃,您有什麽吩咐?”

蘇茹道:“你和其他人暫且出去,冇有我的交換,不準進來”

宋大仁呆了一下,退後了幾步,旁邊幾個師弟都是看了過來,宋大仁皺眉不語,站在他身旁平日最是機靈的何大智衝著他微微搖頭,臉上有焦慮之色,宋大仁看在眼中,眉頭隻是皺得緊了

他與這些師弟們在一起的日子不知有多久了,何大智心中擔憂什麽,他自然清楚明白得很他是這些弟子中跟隨田不易與蘇茹時日最久的人,冇有人比他明白師父師孃之間的伉儷情深,這要是在他們這些人不在的時候,師孃一個想不開的話,豈非……

一念及此,宋大仁臉嚇得都白了,這腳步也無論如何也邁不動了便在這時,蘇茹瞪了他們幾人一眼,微怒道:“你們乾什麽,莫非你們師父一死,你們都不將我這個師孃的話放在眼裏了嗎?”

“撲通撲通”

一連幾聲,除了原本就跪在蘇茹麵前的鬼厲外,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都跪了下來,伏地叩頭,宋大仁口中連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蘇茹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疲倦之色,似乎連罵人的力氣都冇有了,隻是輕輕揮了揮手,道:“你們出去”

宋大仁等人不敢再違抗師孃的意思,當下一個個苦著臉向後退去,但是心頭那塊大石卻是沉甸甸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鬼厲向著蘇茹輕輕拜了幾拜,也緩緩向後退去,不了他才退了幾步,蘇茹忽然道:“老七,你留下來,我有話問你”

鬼厲一怔,停下了腳步,但身後宋大仁等人卻是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隻要有人在師孃身邊,想來就不會出現什麽意外,當下隻聽腳步聲聲,不多時,宋大仁等六人都已經退出了守靜堂

守靜堂內,一時安靜了下來,隻有燃燒的火焰吞噬著紙錢,不時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音

鬼厲默默站在原地,低頭不語,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蘇茹歎了口氣,道:“你師父這個人,向來是嘴硬心軟的十年前那場變故,他一直耿耿於懷,雖然他冇有開口對我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心裏其實是覺得很有些對不住你的”

鬼厲眼圈一紅,用力搖頭,急道:“不是,是弟子不肖,辜負師恩,是弟子對不住師父……”話說到後麵,已是哽嚥了起來

蘇茹的嘴角輕輕顫抖了一下,聽到麵前鬼厲略帶哭音的話語,似乎她也被勾起了心底傷痛,隻是她眼中雖然痛楚,卻終究還是強忍住,冇有掉淚她默默望著田不易的臉龐,幽幽道:“在你師父心裏,從來就冇當你是一位趕出門牆的弟子,你明白嗎?”

鬼厲垂頭低聲道:“是”

蘇茹道:“既然如今你也認回了他這個師父,你且過去,給他燒些紙錢,權且當做你儘了幾分孝心,想必不易他也會高興的……”

鬼厲牙關緊咬,向著田不易遺體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眼中有淚,然後起身走到了大鍋旁,跪了下去鐵鍋中的火焰已經低了很多,想來是因為宋大仁等人都走了出去,冇有人新增紙錢的緣故鬼厲向旁邊看了一眼,隻見不遠處堆放著好幾疊厚厚的紙錢,都是冇有開封的品

大竹峰上都是修道中人,幾百年隻怕也用不上一回紙錢,這些東西想必都是宋大仁臨時置辦後事、去山下購置上來的想到此處,鬼厲心中又是一酸,默默伸手拿過一疊,解了封條,將紙錢一一化作灰燼

蘇茹坐在田不易身旁,默默地望著那起伏不定、翻滾不休的火焰,那火光倒映在鐵鍋旁的鬼厲臉上折射出忽明忽暗的光線

她忽然開口問道:“你師父過世的時候,你就在他身邊嗎?”

鬼厲身子微微一震,隨後將身子轉了過來,仍是跪在鐵鍋旁邊,同時麵對著蘇茹,低聲道:“是”

蘇茹深深看著鬼厲,道:“昨日你昏厥之後,我替你治傷換藥,卻發現你胸口重傷之處,體內竟有一道你師父獨有的赤焰劍氣,傷你經脈最重的,也是因為此故,這是怎麽回事?”

鬼厲心頭猛然一跳,不知不覺手間微微出汗,片刻之後,他低聲道:“弟子這一次受傷,的確乃是師父下的重手,可是……”

他說到這裏,一時茫然,竟不知從何說起,那一夜變故陡生,曲折詭異,饒是他已經久曆人間紛爭動亂,卻也不禁是為之驚心動魄,何況其中有他一生最是敬愛之師長殞命,加是難以言述了

蘇茹哼了一聲,鳳目生威,冷然道:“你給我從實道來”

鬼厲一時竟不敢與蘇茹對視,低下了頭,片刻之後,才徐徐說起,將那晚從自己回到草廟村廢墟偶遇神秘人物,一路追逐到河陽城外廢棄義莊,一直到後來田不易亡故,緩緩向蘇茹說了一遍

蘇茹麵色越聽越是蒼白,尤其是聽到最後田不易最後亡故的那一段後,是一點血色也冇有了,隻一雙手緊緊地抓著田不易的手掌,像是生怕丈夫再一次離開一樣

末了,鬼厲低聲道:“事情經過便是如此,弟子萬不敢欺瞞師孃”

蘇茹目光移向田不易,深深望著那張熟悉而安詳的臉,或許,在丈夫的心中,他並冇有多少的悔意,在他心裏,本就是覺得這些是自己應該做的事

她深深呼吸,挺直了身軀,雖然她心裏其實真的很想就這般躺下去,和丈夫躺在一起,再也不管什麽了,隻是,她知道還不到時候

“你真的看清了……”蘇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的飄忽

鬼厲一時冇聽明白,道:“師孃,您的意思是?”

蘇茹臉色蒼白,低聲道:“那個神秘人,真的是掌教真人……道玄師兄?”

鬼厲深深吸氣,斷然道:“弟子親眼所見,那人便是化作飛灰,弟子也不會看錯的”

蘇茹默默點頭,過了片刻,她徐徐又問道:“以你剛纔所言,不易他最後心智大亂時,將你擊倒,乃是小竹峰的陸雪琪殺了他嗎?”

鬼厲身軀大震,片刻之間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但到了最後,他仍舊是一咬牙關,道:“是”

蘇茹冇有說話,隻是怔怔地望著鬼厲,似在出神然而在她目光之下,鬼厲麵上的神情劇烈變幻,猶如煎熬一般,半晌之後,他才低聲道:“那……陸雪琪她,她其實是為了救我,不,是弟子……”忽地,他麵上神情一肅,跪伏在地,低聲道:“師孃,千錯萬錯都是弟子的錯,那陸雪琪她……”

蘇茹歎了口氣,道:“我記得青雲門中弟子,這些年來,你不是和她最是要好嗎,就算你入了魔道,聽說她仍是對你掛念不已,為了你幾次逆了水月師姐的意思,是回絕了焚香穀雲易嵐穀主的提親,不是嗎?”

鬼厲跪伏在地,心中亂成一團,腹中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當日那場大變之晚,雖然他明知陸雪琪多半是為了救他纔不得不出手,然而田不易終究是養育他長大成人的恩師,是他一生敬愛之人,而就是在他眼前,那一把天琊神劍生生貫穿了恩師的胸膛……之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在深心痛楚之時,將陸雪琪拒之千裏之外

南疆動亂之後,曾有的短暫擁抱,卻在這造化弄人之下,鴻溝深巨,真不知蒼天為何這般殘忍了

此番在蘇茹麵前,雖然鬼厲曾有過如此複雜心態,卻不能坐視蘇茹對陸雪琪有所誤會然而他深深明白,師孃對待師父一片深情,比之自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麽連自己都難以接受的事,卻又如何能要求師孃寬宏大量呢?

鬼厲怔怔無言,竟不知說什麽纔好了

事實如刀鋒般尖銳無情,每一個接近的人,似乎都要被它所傷害

隻是此刻蘇茹的麵色,卻冇有鬼厲想像的那般決絕,相反地,在最初的悲傷過後,她麵上卻慢慢有了思索之色片刻之後,蘇茹對鬼厲道:“我記得剛纔你說過,不易臨終之前,神誌曾短暫回覆,認出了你,是嗎?”

鬼厲點了點頭,道:“是”

蘇茹道:“那他可對你說了什麽話?”

鬼厲凝神思索了片刻,低聲道:“師父醒來之後,對我說了兩句話”

蘇茹追問道:“他說了什麽?”

鬼厲道:“師父說的第一句比較怪,隻是重複地說了三個字:不怪她、不怪她第二句是交代弟子,在師父過世之後,將他老人家的遺體帶回大竹峰交給師孃,並轉告師孃……”

蘇茹麵色一變,道:“他要你對我說什麽?”

鬼厲低聲道:“師父臨終的時候要弟子轉告師孃,請師孃節哀,不要……不要做傻事”

蘇茹怔怔無言,眼眶中淚光盈盈,身子晃了又晃,看去全身無力,搖搖欲墜,已是傷心欲絕的模樣鬼厲心中痛楚擔憂,卻又不敢上前,隻能跪伏在地,叩頭道:“師孃節哀”

半晌之後,才聽到蘇茹略微平靜下來的聲音,低低道:“我冇事了,你起來”

鬼厲這才站了起來,抬頭看去,蘇茹的臉色已是平靜了下來,但眼中傷心之色,仍是顯而易見

守靜堂中,又是一片沉寂,鬼厲默默向著旁邊鐵鍋中添了幾張紙錢,這時,蘇茹忽然開口道:“你心裏是不是也對陸雪琪出手殺了你師父,有所不滿和怨恨?”

鬼厲吃了一驚,不知師孃問的這一句究竟是何意思,一時答不出來但蘇茹乃是聰明至極的人物,加上世事早已看穿,隻看可鬼厲麵上的神情,便已大半瞭然於胸

她淡淡地道:“你知不知道,不易臨終前還要對你說的‘不怪她’三字,是什麽意思?”

鬼厲一怔,道:“什麽?”

蘇茹微微苦笑,道:“如我所料不錯,隻怕不易他是心甘情願要那位陸雪琪陸姑娘殺他的”

鬼厲大吃一驚,道:“師孃,您這話……”

蘇茹長歎一聲,道:“罷了往事不堪回首,卻終究揮散不去,我們上一代的秘密,總不能牽扯你們這些小輩了”她默默回頭,看著田不易,隻見田不易臉上安詳平和,看去像睡著了一般,她低低地道:“不易,你也一定是想讓我把那個秘密,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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