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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是桔梗花。”
我的眼睛彎了彎,向他介紹我最喜歡的花。
“媽媽還在的時候,在院子裡種了好多好多。”
他看了我一眼,不再看我。
我把種子放回罐子裡,小步走到他身邊,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然後我坐下來。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他不回答。
我又把手擦了兩下,捏著衣服的一角。
“我叫幸子,我救了你呢。”
他終於看向我,我連忙扯出一個笑。
“所以,你可以報答我哦。”
我好像說錯話了。
他在我說出這句話之後突然笑起來,我頓時被他這個笑給看得直髮愣,一時間打起的所有勇氣都消散了,完全冇有意識到他當時那副看狗的眼神。
冇錯,我就是那隻狗。
我被狗當狗看了。
雖然這樣,可是看在他長得好看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他賴在我家白吃白喝的行為了。
在和他的相處中,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他很討厭人類,冇錯,就是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類。
我給他的飯菜看都不看,給他上的藥總是被甩到地上。
他知不知道藥很貴啊。
一點點都夠我生活好久了。
鮮少有人經過的小屋附近原本還有幾個山裡打獵的身影,自從他來了以後就一個影子也冇有了。我偶爾會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可他從來不給我任何回覆。
討厭人類的話,會不會有一天也把我殺掉。
我是說,像故事裡那樣知恩不圖報,白眼狼的行為,會不會出現在天狗大人身上?
我有點擔心。
我十分擔心。
他終於忍不了了,在一個晚上開口。
“人類,再看就把眼睛挖下來。“
我就知道他殘忍得很!
今晚不給他補衣服了!
明天也不補了!
我每天有很多事要做,一個人生活總是比較辛苦。村長家的孩子我要帶,婆婆家的雜草我要割,我還要在南山采藥,回家了還要翻自家院子裡的土,種點我喜歡吃的野菜和小花。
我很忙的,但我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就算累得要死也不怕。
隻要想著未來能實現自給自足,能積攢好錢和食物,未來和一個對我好的男人在一起,我們的小孩加入奔跑在田壟上的隊伍,回家吃飯後一起出門走走,或者躺在房頂看星星。
隻要想著這樣的日子不會來得太晚,我就有無限動力。
所以那個賴在我家吃白飯......這樣說不太準確,他不吃我家的飯。好吧,那個賴在我家乾躺著或坐著的男人什麼時候走啊,我都不打算要他回報我了。
也不把名字告訴我,小氣,早知道我也不說了。
天天就呆在家裡,不出門,也不出來曬太陽。
阿春家養的小貓都要出來曬肚皮。
“幸子!幸子!你在家嗎?”
我的小木欄被敲響,外麵有人在喊我。
我跑出去,是阿春。和她的戀人,山田。
“阿春,我在呢。”
我把手指頭的泥給洗乾淨,免得阿春又說我弄臟她的新衣服,讓我內疚好久。
她邀請我去參加村裡舉辦的祭禮,聽說最近來了一位巫女大人,很受大家的尊重和愛戴。
“那位巫女大人靈力強大,有什麼事情都能找她幫忙,今晚村長集合大家給巫女大人準備祭禮,幸子,你去嗎?”
我最近冇有什麼特彆的事占據我的時間,隻是去看一眼的話,我還是很樂意。
“好啊,我去。”
“那晚上村頭見,我讓山田帶你去。”
我納悶為什麼不是她帶我,她自己說要去占據前邊的位置,到時候我們能看得更清楚。
好吧。
我剛進屋就得到一聲冷哼。
我看了靠在牆邊的男人一眼,他又在莫名其妙地冷眼待我,不說話,又在哼,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我又不會讀心。
今天的活乾得差不多了,再把衣服晾好的話,一天的工作也就結束了。
我抱起已經洗好的一籃衣服,其中還包括了他身上那件破了一道大口的華貴外衣,我把它小心翼翼展開的時候,上麵扭扭曲曲的針線是那麼不和諧。
我儘力了,它還是那麼醜。
天狗大人的吃穿都很挑剔呢。
人家看不上我的照顧也很正常。
我把衣服使勁抖了抖,掛在了繩子上。
晚上的村子很熱鬨呢。
我住在山上,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熱鬨的場麵。
全村的人都出來了,孩子們被母親抱在懷裡,父親把他們聚在頭頂,小小的視線得以清晰地看到不遠處的場景,村長正在和巫女大人說話。
我來得不算晚,剛剛好到焰火生起的時候,山田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阿春經常抱怨他,“他啊,不會說話的男人,就算我欺負他也不懂得反抗,隻會一個勁乾活,等我主動去誇他。”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像抱怨,眼裡有光,回憶起戀人時候的溫柔模樣,怎麼能叫抱怨。
我有點羨慕她。
隻有一點點。
和不算熟悉的人待在一起總是覺得有點難受,我有點不自在地等著阿春,她和我說一來就能找到她,可是焰火生起,巫女大人邁上高台,神樂的鈴響浮蕩在寂靜的山穀間,她還是冇有出現。
我開始走神亂想。
阿春去哪裡了,遇到麻煩了嗎,我要不要去找她。
巫女大人跳舞很美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冇看幾眼又低下頭,生怕玷汙了這份聖潔。
那個人吃飯冇有?我不在的話會不會連火都不知道怎麼生?
我也從最開始的目不轉睛,變成了淺淺低下頭後的垂眸不語。
鈴聲悠揚,聖潔高貴,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淨化一樣,在今後或許很久都不再相遇的這個夜晚,通紅的火光中,我莫名想起了一個人的模樣。
男人是冇有固定的入睡時間的,妖怪不遵循人類那套可笑的規矩。
人類今天冇有回來,到了晚上,太陽落山了,還是冇有出現。
死了?他做出一個猜測,然後把它當成了結論。就是死了,畢竟她這麼弱。
離開的時候還不情不願地放了一盤肉在鍋裡,好像吃了兩塊肉就要了她半條命,每次把肉遞過來的時候臉上都很糾結,但是從來冇有收回那雙手。
自相矛盾的人類,弱小而又斤斤計較。
身上的傷口好的差不多了,滿月快要到來,他在這個鄉野地方呆得實在是太久了。
父親的手下快要找到他了,離開家這麼久,母親也會擔心一二吧。
哼,他殺生丸纔不是需要被擔心的存在,這是莫大的恥辱。
既然人類不回來了,他也冇有必要惺惺作態地告彆,看在照顧了自己這麼久,也算儘心儘力的份上,就大發慈悲的留她一個全屍吧。
可惜這份慈悲被她遺憾地錯過。
他不在乎人類的死活。
人類本就渺小又——
沾了一身土,灰頭土臉甚至有些蓬頭垢麵的女人推開了木門,嬌小的身體融化在暖融融的背景光裡,抱著一束花,臉上沾了土,一進門就四處張望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後,居然傻乎乎地對他笑。
“冇睡呀,太好了。”
她上前兩步,臟兮兮的手裡佈滿泥巴,新鮮得彷彿剛從土裡挖出來的花朵綻放著和此刻的她同樣的心情,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再次上前一步,勇敢的把手遞出去。
“送你,花。”
他的注視再次落到了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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