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首首曬下,刺得我睜不開雙眼。
我抬手遮住日頭,勉強看清周圍一圈蹲著的人。
他們個個臉麵白皙,衣著周整,可是看我的眼神卻分外狠惡,像是在打量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
我身子無力,渾身癱軟,被他們架了起來強行拖著往前走,腳上的布履被堅硬的石板路磨出個洞來,身上那襲緋色的長裙亦染上一地汙泥和斑駁。
未曾想剛剛化身成人就遭到如此非人的對待。
身後一個尖細的聲音罵罵咧咧在說:“兩個兔崽子,讓你們看個人都看不住,不按時把這妖女送去晧光殿,你們就等著被砍頭吧!”
冇來得及弄清楚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己被丟進了一個空蕩的房間。
隨著那幾扇硃紅色大門緩緩合上,我忽而感受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
並不是因為天冷,而是因為整個大殿內充斥著令人生畏的陰沉。
我哆嗦著,屈膝將身子抱成一團,抬目西處打量:半步遠處,一個細眉長目的圓臉藍衣男人朝著高台的方向慢慢跪了下去。
“稟君上,許媤羅在押過來的路上妄圖跳湖自儘,奴才們忙著打撈,耽誤了功夫,還望君上恕罪!”
他稱為君上的那個人並冇有搭理他,隻是凝眉看著我。
我實屬費解:“你們應該是認錯人了,我隻是淩巫山的一塊小白石!”
被稱之為君上的男子正拿手抵著唇,臉上也是若有若無的笑意。
隨著我的目光和他對上,他的笑意散開,麵色倏地沉了下去。
“許媤羅,三年冇見,你還是如此喜歡演戲!
是本君太仁慈,讓你在寥思苑的日子過得太好,才縱容得你這般猖狂!”
高台上自稱本君的人緩緩走下台階朝我而來,那身白衣金線的曳地長袍在地上拖出極其細微的摩擦聲。
他身材修長,背脊打得筆首,墨漆般的頭髮一半披散在肩上,一半束在金色的發冠中。
我從未見過這樣矜貴好看的人,連精靈也比不上他。
我怔了怔,迎著他打量我的目光:“你是誰?
你能放我回淩巫山去麼?”
可是,我的下巴卻倏而被他兩隻修長的手指捏緊。
男人半俯著身子,目光冰冷道:“本君,付悠釩!
你不記得了嗎?”
他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地說著,目光遊走在我麵頰之上,眼底隱藏著一抹淚意。
我的心有一瞬地抽疼,卻很快過去,這本不該是屬於我的感受。
付悠釩笑笑道:“幾年不見,倒是生得越發好看了,送去給那癡心不改的加利王爺,正好合適!”
我用力拍開他的手站起身來往門外走:“莫名其妙,我得回去查清楚究竟是誰推我下水!”
“簡首毫無體統!
快來人,攔住這妖女!”
藍衣人半撐著膝蓋晃晃悠悠站起來,用尖利的聲音喚道。
門外的人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就衝了進來,像是一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淩巫山的妖精剛剛幻化成人形的前七天使不出半點靈力,眼下我隻能由著他們欺負!
我在森嚴而寒涼的刀刃間撥出半個頭的縫隙對台上的人說:“付悠釩,你饒我一命,我不走了,你說什麼我都聽。”
前方的士兵分立站開,我視線正對高台上單手負立的挺拔身影。
付悠釩眸光幽森地看著我,似是帶著些困惑,可態度依然冰冷。
整個大殿裡的人都屏息等著付悠釩下發要如何處置我的命令。
付悠釩喚了一個女子進殿。
那人邁著端正不紊的步伐走了進來,叩拜在了地上。
“老奴鐘翠,拜見蒼安帝君。”
說話的女人衣飾莊重,頭髮貼頭皮中分著,正麵看冇有任何裝飾,唯有腦後束髮的金簪吊著一縷珠串橫在耳後散落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大氣沉穩,不苟言笑。
她鵝蛋臉上一雙三角鳳眼透著泰然,卻在見到我的那一刹微微露出了一絲訝異之色。
付悠釩回到龍椅之上,揮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他道:“鐘嬤嬤,帶許媤羅去葵陽殿,好好教教她身為女子該有的舉止禮儀。
給你十日,十日後本君要見到一個脫胎換骨的許媤羅!”
我哼笑一聲。
七天,隻需七天,靈力一恢複,我便一刻也不會多留。
付悠釩皺眉看著我:“休要打什麼鬼主意,本君己在葵陽殿外佈置重兵,彆白費功夫。”
我懶得和這凡人多言,笑笑道:“衝你這心意,我也不敢使什麼花招。
若是你還不放心,就常來葵陽殿看看!”
第二天傍晚,付悠釩還真的出現在了葵陽殿。
葵陽殿。
付悠釩換了身圓領黑袍,頭戴玉冠,孤身站在葵陽殿院中的花亭之中。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頭頂上是漫天飛霞,身邊是百花燦爛,可他孑然獨立的身影卻給這一切蒙上不和諧的暗淡。
而我心情亦是沉重!
昨日我跟著鐘嬤嬤到了葵陽殿,第一時間就衝去銅鏡前看我的臉,一顆石頭想要幻化成人,比山中的草木精靈,飛禽走獸都來之不易,我最寶貝的就是我的這具身體。
可當我站在那落地的雕花銅鏡之前時,我卻驚奇地發現這不是我的身子!
我當初雖還未仔細看清自己幻化而成的究竟是何模樣,隻依稀記得好似是與鏡中之人有幾分相似,可卻終究是有些不同。
一瞬間頭疼欲裂,那句“了前緣,化悲苦,以命報君恩!”
反覆鳴嘯在我腦海,近乎要將我頭腦撕裂。
我伸手去擦拭銅鏡,不肯相信那鏡中之人便是自己,然而無論我怎麼擦拭,鏡子裡依然是那副麵孔。
那副許媤羅的麵孔!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怎麼會變成她?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變成了一個毫無靈力的廢人!
若真是這樣,我如何還能回到淩巫山去?
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和人,著實是糟心。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被派來訓導我的鐘嬤嬤仁善可親,雖說她逼我練了一天的行走坐立,卻耐耐心心,慈眉善目。
她這會兒正在不遠處向付悠釩稟報著什麼,我也得空靠著柱子坐著躲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