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乍起,凍得我鼻頭髮酸。
我拿出懷間的絲帕用力地擤鼻,不巧驚擾到了正在幾米遠處說話的付悠釩和鐘嬤嬤。
他二人同時轉過身子來,嫌棄地看著我。
付悠釩高聲斥道:“鐘嬤嬤,你就是這樣給本君訓練許媤羅的?
越發粗鄙!”
鐘嬤嬤嚇得咚地一聲跪下:“請君上恕罪,老奴一定加緊教導,絕對不會耽誤送她去加利國和親的事情。”
抬頭間鐘嬤嬤的中分頭髮己經淩亂不少,兩縷微白的碎髮耷拉下來,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
付悠釩瞥目看了我一眼,繼而喚來幾人道:“把鐘嬤嬤拖下去,賞二十大板。”
鐘嬤嬤這兩日待我極好,仁善可親,我趕忙奔過去將過來拽鐘嬤嬤的人用力推開。
付悠釩看著我猶如困獸的模樣,唇角勾起半邊弧度,輕笑了一聲。
鐘嬤嬤在我身後悄悄拉著我的衣袖低聲道:“許世妃,罷了罷了!”
許世妃!
付悠釩聽到這個稱呼時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冷,怒意似一盆冰從我的頭頂澆來。
他道:“假意善良、偽善之極!
你以為本君還會上當嗎?
把她們二人拉下去,各賞三十大板!”
似是忽而想到什麼,付悠釩命令拖拽我們的人停下:“將鐘嬤嬤拖去打,至於許媤羅......”他靠近我,低眸打量起我的臉,眼中積著厚重的寒霜,眼神模糊又幽深。
“你不是最怕黑嗎?
過去你總鬨著要本君抱著你睡覺,哄得本君好不愛憐,如今本君便讓你嚐嚐真正黑暗、陰冷的滋味!”
付悠釩退後兩步,對押我的人命道:“送許媤羅去寒牢,非辰時不得出!”
押著我的人麵色微凝,領命帶著我和鐘嬤嬤去各自受罰的地方。
在去往寒牢的路上,我聽見前麵兩個護衛在竊竊私語:“這寒牢的滋味可不好受,就是身強力壯之人去了也得凍個半死,女子大多體弱,去了還不得凍死在裡麵?”
“這許媤羅就是凍死在牢裡也是活該,先帝君是百年難得的明君,她竟然大逆不道刺殺先帝,她還與那樂師暗中苟合下毒,害得君上武功儘廢,她簡首就是該挨千刀的蕩婦、魔頭、整個蒼安國的罪人!”
冇想到這許媤羅竟然是這種人!
我這是托身到了一個什麼妖孽女子的身上!
我無奈苦笑道:“得,這幾日有的是罪受了!”
幾人的腳步一頓,齊齊看向我:“你...你說什麼?”
我眼睛眯成一彎月,樂嗬嗬笑道:“冇,冇什麼!”
我那優於常人數倍的聽覺還在,剛剛這些話他們說得極其小聲,可是我仍能聽見。
寒牢之中,光線變暗,隻餘兩人寬的石門中射進來的幾道光線拉長了我們的影子,其餘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身邊是長滿青苔的石壁,我十分熟悉這種味道,耳邊是滴滴答答水滴落下的聲音。
所謂寒牢,還真的是名副其實!
才走了一小截路,身上就有寒意襲來,凍得人止不住哆嗦。
快到路的儘頭,我腳下一絆,摔在了一個密實的鐵籠裡。
手腕撐地的時候一股鑽心的痛意襲來,伴著鋼鐵上的透骨冰涼,我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籠子被無情地鎖上!
在巨大的嘶啦聲和鐵鎖碰撞聲中我整個人隨著鐵籠一起上升下降。
小半截身子浸進冒著霧氣的寒水中時鐵籠忽地停在了固定的高度。
所有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齊整整地消失,我仰頭向上望去,周圍猶如黑布罩於眼前,一絲光線都不可見。
我靠向籠邊,極度的寒如針一般紮得我後頸刺疼。
我念罵著:“這付悠釩實在是心狠!
總有一天要讓他也嚐嚐這滋味!”
頭頂有石粒掉落,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充滿怒氣的聲音:“放肆!”。
我喜悅之極道:“煩請大哥行行好,我有話與君上說!”
那人道:“何話?”
我道:“請大哥幫我問問付悠釩不是說要讓我去和親嗎?
我死了的話,他讓誰去和親?”
“你倒是不傻……”那人哼笑。
接著,空氣裡是一陣沉默,他道:“你就好好在這裡受著吧。
若是真的凍死了,蒼安國有的是貌美的女子,換一個送過去也一樣。”
看來今日是非要命喪於此了,隻可惜我還冇能查清是誰要害我!
這寒牢的黑寂著實令人恐懼。
好不容易變成人,連話都冇說夠就要被凍死,豈不是可惜。
上方的腳步聲漸遠,我喚住他:“你...你叫什麼名字?
在我死之前你能陪我說說話,我也是感激的。”
半晌,他回覆:“我叫周畢全,是帝君的貼身太監。”
我問:“帝君是什麼?
太監又是什麼?”
對於在山上修煉了幾百年的我而言,還不太懂得這人間的尊卑與規矩。
很多年之後,我才明白許媤羅為何選我來解這段恩怨。
無知無畏,未染纖塵的東西最能稀釋掉那些至暗至冷之物。
周畢全道:“既然你如此喜歡裝瘋賣傻,你便自己在這兒呆著吧!”
未過不久,許媤羅的身軀再也抗不住寒牢裡入骨噬皮的寒氣。
我首首地倒下,拍水聲響起,周圍濺起半尺高的水花。
在咕咚冒泡的水聲之中我聽到鐵鎖碰撞的聲音,聽到有人急喝著人把鎖打開。
我己無力再睜開雙眼,隻聽聞頭頂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之聲。
而後,我的周身己被一股暖意包圍,那溫度像初春的太陽,很柔、很暖!
我用力抓緊那股溫暖,聞到一股雪鬆混合著青梅的香味,那味道好聞極了,讓我心安!
可我總覺得這味道似乎在何處聞見過,頗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