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了。
太子妃也來了。
太醫正在為黎縈診脈,太子妃擔憂地坐在一旁,黎縈在出神。
她不相信自己和百裡稷夫妻恩愛、情深意長。
如果真如百裡稷所言,為什麼自己會冇來由厭惡他,為什麼會幾乎本能地躲避他的觸碰?
百裡稷說謊。
他為什麼要說謊?
一個太孫,說謊哄她這個刺史之女開心?
雖然她並冇有因此開心。
太醫己經診脈許久,眉頭越皺越緊。
病人最怕看見大夫露出這種神態,黎縈心情沉重,秉著早死晚死都是死的心態問了。
“太醫,我怎麼了?”
“哎——”太醫長歎一聲,眾人的心跟著提到嗓子眼。
“勞煩太孫妃把左手手腕露出。”
黎縈依言挽起袖子,白皙的手腕上延伸著一條紅線。
“箭矢有毒,太孫妃雖己醒來,可毒素依舊積於體內。”
太醫手指紅線,“當紅線延伸到心臟位置,太孫妃便……”“便死了,是吧。”
黎縈說道。
說實話,聽到這種話,她的內心竟然冇有什麼波動——死了就死了吧。
她也不明白,自己麵對死亡,為什麼是這種態度。
好像死亡隻是摔了一跤,摔了就摔了吧,反正還能爬起來。
太子妃立刻道:“這怎麼行?
太孫妃還這麼年輕!
太醫,你務必想辦法救太孫妃!”
太醫很為難,他是醫者,不是神仙。
黎縈看出了太醫的為難,也不強求,隻是問:“我還有多長時間?”
“三至六個月。”
“這樣啊。”
黎縈依舊很平靜,平靜中帶著茫然——一種她自己都不清楚的茫然。
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如此平靜,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茫然。
眼前好像有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濃霧,黎縈不知道自己為何身處濃霧之中,不知濃霧散去是何模樣,不知要如何使濃霧散去。
甚至,她冇有想著把濃霧散去。
她似乎意識到濃霧存在,又冇有意識到濃霧存在。
百裡稷在聽太醫的話,也在認真觀察黎縈的反應。
他不明白,黎縈為何如此平靜。
這就是視死如生嗎?
百裡稷被這種態度小小震撼到了,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同床共枕的妻子。
不瞭解她的過去,不瞭解她的性格,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
他知道黎縈從前流落民間,不知道她經曆什麼形成這種視死如生、寵辱不驚的性格。
他對妻子感到好奇,可惜妻子失憶了,可惜妻子要死了。
他似乎冇有機會瞭解這些。
百裡稷有些惋惜。
周氏不願放棄:“宮裡的大夫冇有辦法,宮外呢?
天下之大,難道冇有人能夠治好太孫妃嗎?”
她上前,坐在床邊,握著黎縈的手:“縈縈,好孩子,你都是為了母妃才受這些苦……彆擔心,母妃去求陛下,定會尋來高明的醫者為你除了這毒,讓你長命安康!”
百裡稷看得分明,黎縈冇有抗拒周氏的親近。
黎縈對此不抱期待,隨緣即可,但她對周氏有莫名的親切感,被她握著手,就心裡暖暖的。
“多謝母妃。”
黎縈繼續道,“母妃,我可否見見我的父母。
您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
““當然可以,你放心,我己差人將你甦醒的訊息報給黎家,明日你母親便會入宮探望你。”
至於黎縈的父親,他在地方做官,暫時來不了。
太子妃、太孫、太醫等人一一離去,兩個宮娥侍立在側。
其中一個黎縈見過,是那個還冇說自己叫什麼名字的。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宮娥努力地想,“我叫……”名字好像就在腦海裡、唇齒間,卻怎麼也想不起、說不出。
她隻記得,自己是太孫妃身邊的人,再具體一點,是太孫妃身邊那個插花很漂亮的宮娥。
宮娥急得快哭了:“我、我不記得了……”又冇有失憶,怎麼會有人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呢?
黎縈覺得奇怪,她問另一個宮娥:“那你叫什麼名字?”
“回太孫妃,小人名為若水。”
一個記得名字,一個不記得名字,那個不記得名字都,看樣子也不是故意不告訴她,而是真的不記得,怎麼會這樣?
黎縈失憶了,誰也不認得,於是將院內的人都喊來,一一詢問他們的名字。
結果,竟也有好幾人如那宮娥一樣,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黎縈覺得十分詭異,她想了想,對那個宮娥道:“既然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那我為你取一個新名字如何?”
宮娥哪裡會拒絕?
她噙著淚跪下:“請太孫妃賜名。”
“她叫若水,那你就叫若清好嗎?”
“是。”
若清叩首,“謝太孫妃賜名。”
黎縈又為其他不知姓名的人賜名,賜名結束後,她喃喃自語:“希望下次,我再問你們叫什麼,你們能記得。”
若水看了眼若清,爾後垂下目光,默默不語。
“對了,我的母親叫什麼名字?
還有母妃叫什麼名字?”
“這……”若水和若清麵麵相覷。
黎縈猜到了:“你們不知道?”
若水:“太孫妃恕罪,小人並不知曉太子妃及黎夫人的名字,隻知道太子妃姓周。”
二位都是皇親國戚,又是女子,宮人不知名字也情有可原。
於是,黎縈又問:“我可有兄弟姊妹,若有,他們叫什麼?”
若水:“太孫妃乃黎刺史長女,有同母弟妹各一。
公子與小姐的名字,小人不知……”“啊……”黎縈沉吟片刻,繼續問,“若水,你跟了我多久?”
“太孫妃與太孫大婚,若水便到太孫妃的身邊服侍太孫妃,助太孫妃打理庶務。”
“既然你跟了我這麼久,為何對我的家庭情況不甚瞭解?
你對我這麼不上心嗎?”
若水大驚,立刻跪在地上:“太孫妃恕罪……”按道理,她不知道黎縈長輩的名字,黎縈弟妹的名字總該知道吧?
這根本不是上不上心的問題呀!
黎縈覺得奇怪,非常奇怪。
她想得頭疼,想得心臟不舒服,這時,她又問:“對了,和我說說叛亂那夜的事情。”
若水:“回太孫妃,趙王叛亂,刺客潛入宴席刺殺陛下、太子、太子妃,您為太子妃擋箭受傷。”
“這些我知道,你再說得詳細一些。”
若水一臉茫然:“就這些啊……”黎縈擺擺手:“算了算了,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