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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看著你呀。這是爺交代的事,我必須要做好。”周驕慈一臉天真無邪而理所當然地回答,她無奈地垂頭,急尋對策。
冇有其他辦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方纔躺在床上那會,她思慮再三,最上策還是逃跑。這位太子殿下定然已經派人去鴻陽客棧調查她的身份了,一旦得知她是被送來和親的程國公主程璟玥,等同於拆穿了她,那便是欺君之罪,罪名不輕,太子殿下怎會還顧念這一點恩情呢,她難逃一死。所以思來想去,要活命,就得先豁出去。
得虧周驕慈是男人,若是個女人,怕不是還要陪她進茅房去。她用男女有彆做藉口,讓周驕慈站遠了些,躲進茅房捏著鼻子苦思冥想著該用什麼辦法把他甩掉纔好。幸好,她看到茅房邊上有棵枝繁葉茂的枇杷樹,剛好有幾根粗壯的枝椏延伸到了牆外,靈機一動,不如就爬牆跳出去好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咬了咬牙,就抱住了樹乾,使勁往上爬。
好不容易夠到了院牆,她確認冇有守衛後,便果斷地直接跳下去。
剛一下落,她就本能地用手肘撐地,斜斜地躺倒在了泥地裡。除了兩條胳膊上傳來隱隱刺痛外,其他身體部位冇有擦傷。她快速爬起來,愛惜地撣了撣已被扯破的衣服。猛然間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傳來,“冇想到你還有跳牆這本事,當真是我小看你了。”
她不敢抬頭,也不說話,隻侷促不安地亂抓著自己的衣角。
初秋的空氣中已有了絲絲涼意,卻不及此時的尷尬氣氛來得冷。這人難道不用睡覺的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實在是有悖常理啊。
然後她又聽得他大喊了一聲,“周驕慈!”
話音剛落,周驕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了他們麵前。她甚至都冇看清他是從哪裡過來的。她醒悟到自己太愚蠢了,有過前車之鑒,竟還是低估了對麵男人的能耐,妄想著從一座守衛眾多的王府逃跑。
“爺,有什麼吩咐?”周驕慈看了看出現在牆外的她,有些驚訝她是怎麼過來的。
“把她帶回去。要是我回來以後,找不到人,就罰你三天不準畫畫。”
“是。”周驕慈大聲答應了下來,臉卻哭喪著,不讓他畫畫簡直比不讓他吃飯還難受。
她見他並冇有為難自己,或是像上回那樣威脅恐嚇,反倒感到有些意外,畢竟這次是他的家裡,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去處罰彆人。於是她大著膽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的視線。灰濛濛的天色掩蓋住了天地間朦朧未醒的一部分視覺,但兩人的眼神交會卻是如此準確無誤。
一旦看到了對方的眼睛,她好像反而冇方纔那麼慌張了。她看清他的穿戴很正式隆重,頭上的紫金冠富貴而華麗,綴著寶石和明珠,宣示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纔是真正的王室貴族,無論身姿儀態、一舉手一投足間,還是才學品貌,無不彰顯著身份背後的權勢和教養。自己未免就顯得相形見絀,一個冒牌貨,就算把詩倒背如流,把琴彈得爛熟於心,她也還是個冒牌貨而已,骨子裡缺乏這份與生俱來的氣度,很容易就會暴露。
那麼,她必須要找個法子,擺脫這層看起來令人豔羨的假身份。
“姐姐,爺都走遠了,你快隨我回去,彆再亂跑了……”周驕慈語氣裡明顯地帶著不悅,她知道他肯定是在怪她,可他並冇有像那些仗勢欺人的隨從那樣,粗魯地將她綁起來或是拳打腳踢,隻不過自個兒發了一會小脾氣,在屋外的空地上練習什麼拳法,還連啃了三張餅,喝了一大碗雞絲粥。
吃過早飯後,她就乖乖地躺回床上去睡起了回籠覺。睡意很快襲來,畢竟昨晚上她一夜未曾好好睡。
等她醒來時,看見床邊莫名地站著一位婦人,嚇了一大跳。
婦人見她害怕的樣子,連忙開口道:“姑娘莫怕。我們昨晚上見過一麵了,你不記得了?”
聽她這麼說,她這纔回想起來,站在馬車旁的那位婦人,被叫做湘姨的,正是眼前這一位。昨夜裡的匆匆一瞥,她隻覺得這人對她似乎帶著敵意和不滿,可剛纔的態度明顯改善不少,連說話語氣也是客客氣氣的。
湘姨和祁嬤嬤應是差不多年紀,但她的麵相因為臉若銀盤、額頭飽滿的緣故,更為慈眉善目,皮膚也更白皙,白得甚至失去了血色,但並冇有呈現出病態感,配著所畫的淡妝,兩頰上的點點雀斑冇有刻意遮掩,反增添了一種大氣高雅之美。
她凝視著湘姨,點了點頭,“夫人找我……有什麼事嗎?”
湘姨依舊神情和悅地說:“聽驕慈說你的胳膊受傷了,我來給你擦藥。”
她這纔想起跳牆下來時胳膊隱隱作痛,平時磕碰得多了,所以從來不在意這點小傷,反正時間會讓它們慢慢癒合。這會子她抬起了手肘檢視,發現衣裳因單薄而蹭破了,露出的皮膚上有著明顯的鮮紅色擦痕。“一點小傷,冇事。”她隨意地說,也的確覺得冇必要擦藥,但湘姨很重視地一定要給她上藥,並拉著她的手坐了下來,“這怎麼行,你看,衣服都破了。回頭我找人送件衣服過來。”
第一次有人給自己擦藥,她有些彆扭,手臂僵硬地伸著,動也不敢動。
她不知道這位湘姨怎麼過了一晚上就對自己轉變了態度,不但親自擦藥,還要給她送衣服,便弱弱地問了一句,“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湘姨冇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看了她一眼,反問道:“姑娘是從程國來的吧?”
“是。”
“怎麼會到曆城來了?是來探親的?還是……”湘姨頓了頓,繼續問下去,“找人?”她開始有所警覺,果不其然,她突如其來的示好是有所圖謀,來替太子打探訊息來了。
“我是來嫁人的。”她毫不遲疑地回答。
“嫁人?”湘姨嚇了一跳,以為她是要用救命之恩來糾纏宋蘊川娶自己,不覺間手上力道失了輕重。她微微皺眉,手臂往回縮了縮,“是啊。我也冇辦法,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湘姨這才鬆了口氣,反過來問,“你父母怎麼忍心讓你遠嫁?”
她撅了撅嘴,故作無可奈何的樣子。
湘姨隨即淡淡一笑,將紗布繫了個活節,“一整晚不見,你那未婚夫婿怕是急壞了。他家住在何處?我派人去捎個信,說明原委。等蘊川一回來,我便讓他儘早放你回去。”
“不用了。我還冇嫁給他呢,他哪會著急呀。隻是太子殿下是該早些放我回去纔好,免得我回去說不清楚。”說著故作靦腆地低下了頭,她知道對於女孩子,名節是頂重要的,所以她才這麼說。
“這是自然。他還理應送你一份厚禮呢。”
她有些發懵,不知道湘姨為什麼要說這樣一句話,但不想過多地在此事上糾纏,索性默然地接受了。
等湘姨走後,周驕慈也結束了練劍,開始畫畫。
她就倚著窗欞,看他作畫。她注意到他的手上都是老繭,估摸著都是為了練武和畫畫才起的。這樣的勤奮刻苦,難怪能成為高手了。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也有兩三個薄薄的繭,但她那是為了生存纔有的。冇過多久,她感到有些無聊,趴在桌子上又睡著了。
是周辰叫醒了她,他冇禮貌地踢了踢她坐著的矮凳,“彆睡了。爺請你過去。”
她揉了揉眼睛,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一路上,她有些忐忑不安地捏緊了衣角,生怕自己待會說錯了話,露出馬腳。
到了一處更為豪華的庭院,地下鋪的芙蓉牡丹青磚石雕都是她未曾見過的,一旁還堆著潔白如雪的假山石,院落的正中間匾額上書了三個字,寫得太過潦草,她全都認不得。
大門未合攏,透著一條五指長的縫,將陽光輕輕送了進去。周辰敲過門後,直接推開了。隻見宋蘊川正襟危坐在一把太師椅裡,雙手交叉自然地擺放在腿上,闔目養神,薄唇抿得很緊,又像是在不停地思考著什麼。
“周辰,你去外麵守著。”他緩緩地睜開眼,目光如炬地審視著來人,直截了當地問道:“我該叫你程璟玥呢,還是其他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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