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壓倒了枝上的一抹春色。
宋晚昭立在門口,望著外頭逐漸暗下去的天,心中難免多了幾分擔憂,臉上鬱色正顯。
如此的天氣,想要找人更是難上加難。
大夫人坐在堂前,一串佛珠被她撚了又撚,口中更是唸唸有詞,恨不得把四路八方的神仙都喊一遍。
喊著喊著,又想到還在受苦的女兒,兩行清淚默默流出。
饒是長樂平日裡對大夫人頗有微詞,此時見大夫人這般模樣,跟平日裡相差甚遠,心中也揪了幾分。
外頭傳來腳步聲,又有男子的聲音。大夫人彷彿找到了救命稻草,立馬起身,顧不得陳嬤嬤的攙扶,衝了出去。
宋晚昭比她先看到外頭的人,在大夫人衝出去之前拉住了她,扶住大夫人的身子,手上用了幾分力氣。
大夫人抬頭,心中咯噔一下,這才冷靜下來,隨著宋晚昭一起向宋居正旁邊,身著青色長衫的人行禮。
“六殿下。”
衛時予。
這是宋晚昭衛時予被賜婚以來第一次見麵,衛時予依舊是以前那般模樣,麵色平淡如水,見誰都端正有禮,對著她們淡淡頷首。
宋晚昭轉頭看了一眼在她身側的大夫人,見她欲言又止,轉而向宋居正詢問:“許姑娘有下落了嗎?”
幸好宋晚昭叮囑了前去報信的人,不管遇上何人,都隻說是府上的許姑娘出了事,絕不能提元秋半句。
宋居正也隻以為真的是許鈺兒出事了,碰巧衛時予也在,知曉了此事,便也冇有拒絕他要幫忙的好意。
大夫人知道此事的嚴重性,隻能穩住心神,對著宋居正說道:“鈺兒是我姐姐唯一的骨血,老爺可千萬要找到她,不然我該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姐姐交待呀,”說完又趕緊抹掉眼角的淚。
宋居正對大夫人的行為頗為意外,他夫人對許鈺兒向來不冷不熱,雖出瞭如此嚴重的事情,也不至於會讓大夫人如此失了心神。
“夫人放心,六殿下那邊派出了大理寺的人手,他們擅長追捕,定能很快找回鈺兒。”
大理寺也知道了?
那順安侯府是不是也知道了?
大夫人隻覺得天塌了下來,一陣頭暈目眩,竟在眾人麵前倒了下來。
宋居正發現了不妥,跟著幾個下人送大夫人進了廂房,走前還特意叮囑宋晚昭招呼好衛時予,莫要怠慢了。
宋晚昭凝神望向迴廊處賞雨之人,煙雨朦朧,耳旁雨聲漸大,那人卻絲毫不為之所動。
宋晚昭走了過去,玉竹不敢跟上。
“宋姑娘喜歡雨嗎?”
他並未回頭,卻從空氣中那一股淡淡花香中知道了是她。
喜歡雨嗎?
她望著外頭的瓢潑大雨,前世死之前好像也是這樣一場大雨,思及此,她搖了搖頭,回道:“不喜歡。”
衛時予回頭看她,她今日氣色並不好,巴掌大的小臉透著蒼白,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唯那一雙眼睛,如黑夜中亮起的一盞燈火,讓所有處於黑暗中的人都想要伸手擁有。
“殿下,宴會那日是我唐突,不該扯上殿下。”她想了很久,終究還是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她很抱歉,可除了抱歉她也無能為力。
衛時予側身走了一步,他本就身長挺拔,這一動,便剛好擋在她麵前。
剛纔感受到的涼意少了幾分。
“宋姑娘不必愧疚,我本就是孤身一人,怕是會委屈了姑娘。”他露出一抹苦笑,畢竟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她跟著他,怕是會受委屈的。
宋晚昭突然就想起前世關於他的傳聞。
天生將星。
這樣的一個人,本應該在沙場奮勇殺敵,如今卻隻能蜷縮在鄴京這片天地,當著眾人嘲笑的大理寺少卿。
皇子這個身份,於他而言,不過是枷鎖罷了。
“今日出事的不是許姑娘吧。”
宋晚昭驀然抬頭,眼中露出驚愕,出聲:“殿下……”
這件事情宋府瞞得很好,事情一出,宋晚昭便想好了對策,以至於外頭的人真以為是宋府的表小姐丟了。
“宋夫人的反應太大了。”他輕聲解釋,低沉的嗓音和著雨聲,一起撞進她的耳中。
隻這一句話,宋晚昭便知道破綻在哪裡了。
宋居正的表現纔像是府裡表小姐走丟了的樣子,雖然著急,倒也不至於亂了陣腳。
宋夫人反應太大,不像是丟了侄女,倒像是丟了女兒。
所以纔會聽到大理寺摻和進來後,一時接受不了暈了過去。
宋晚昭知道再瞞著冇必要了,也就將事情如實相告。
大理寺少卿還是有點實乾在身上的,聽完便找到了問題所在:“元秋姑娘,為何要一個人去上香?”
這也是宋晚昭想不通的地方。
陳國對女子寬容,但宦官世家的女子出門在外,雖不用帶著帷帽,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單獨出門。
順安侯府是出了名的要臉麵,平日裡元秋更是循規蹈矩,生怕被那頭找到一點錯處,白白丟了這大好姻緣。
何況,那是在寺廟裡,平常人家的女兒去了都要結伴同行,她一個快要出嫁的姑孃家,怎麼會差開服侍的人,自己單獨行動呢?
見她眉頭緊鎖的模樣,衛時予就明天她也不知道。
“要想找到元秋姑娘,這個是關鍵。”
宋晚昭仰頭問他:“難道不是被歹人擄走?”
前世長樂便是在廟裡被歹人擄走,這一次雖換了一個人,但歹人應該也還是那一波纔是。
衛時予冇有給她肯定的回答:“天子腳下,若是有這種人出現,京畿府尹的人頭早就保不住了。”
上一世她忙著自己的事情,長樂出事這件事並冇有往深了去瞭解,隻知道是歹人,但事後也冇有找到那人是誰。
如今想來,這些歹人可能並不是單純的為錢為色而來。
不管怎麼樣,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將元秋找到纔是。
宋晚昭朝衛時予行了一禮,“晚昭懇請殿下,救救元秋吧。”
“宋姑娘,如今能救元秋姑孃的,隻有她自己。”衛時予見她冷的有些發抖,便又往旁邊走了兩步,徹底擋住那頭吹來的風。
“殿下是不相信元秋?”
明明是失蹤,可是在衛時予口中,反倒像這失蹤是元秋自己弄出來的一般。
衛時予不回她。
宋居正將事情辦妥當才匆匆趕來,明明是帶著涼意的天氣,他額頭卻滲出汗珠來。
“殿下,剛纔下人傳來訊息,人已經找到了,就不勞煩殿下了。”宋居正朝衛時予拱手行了一禮。
宋晚昭立馬看向衛時予,隻見衛時予笑了笑,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回道:“找到了就好,我這就讓人回來。”
“多謝殿下。”
待衛時予走後,宋居正臉上才浮現出慍色。
剛纔在廂房他就對著大夫人發了一通過,如今在宋晚昭麵前,也不掩飾。
“大哥,元秋她,真的找到了嗎?”
雖然知道那是誆騙衛時予的話,可宋晚昭還是會忍不住相信,希望元秋真的能夠回來。
宋居正聽到元秋的名字後流露出一絲狠厲,“晚晚,這件事情你處理的很好,元秋,就當是她自己想不開吧。”
她自己想不開?
宋晚昭冇來得及追問,宋居正就去書房忙他的事情。
隻是剛纔那個眼神,竟讓宋晚昭覺得陌生。
夜裡,宋晚昭在床上輾轉反側。
“姑娘,還是睡不著嗎?”玉竹端來一杯溫水。
宋晚昭半起身喝了兩口,嗓子的不適有了幾分緩解,靠著睡枕坐了起來。
玉書在門口張望著,見她醒著,想進來又不敢進來。
察覺到宋晚昭的目光在外麵,玉竹回頭看了一眼玉書,輕聲道:“姑娘,玉書姐姐她……”
宋晚昭懂玉竹的欲言又止,這些日子她有意冷著玉書,倒也打壓了幾分玉書的銳氣。
平日裡玉書在她跟前伺候,憑著嘴巴甜會來事,她也樂意讓玉書跟著。
可重活一世,前世很多的不經意的小事就露出了端倪。
就像是她明明讓玉書把那塊玉佩收起來,可最終進宮時玉書又拿了出來還給她戴上。
就像是她與衛楚肖未必那麼有緣分,可總是能三番五次碰到。
“玉竹,玉書誌向不在此,我不必阻她前程。”玉書心高氣傲,上一世憑藉著搭上了衛楚肖這艘船,竟然當上了一宮的婕妤。
若不是如此,宋晚昭也不會知道玉書與衛楚肖早就暗中勾搭在一起了。
“姑娘好像變了。”玉竹低著頭,宋晚昭看不清她的神色。
聽見她這般說,也回了句:“世道這般艱難,要想活下去,就不能活在夢裡。”
她要親手撕開這些人為她織好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