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至。
枝頭的桃花在風雨中飄零,散落滿地。
宋晚昭邀著長樂到她院裡坐著,長樂心性不定,坐了片刻便按捺不住。
宋晚昭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書籍,寬慰道:“你怎這般急躁,手上的書才翻幾頁,若你父親考你功課,你又少不了一頓板子。”
長樂手旁的書堪堪隻翻一頁,她這個心性看書對她而言就是一種折磨。
長樂也不怕,湊到宋晚昭跟前,笑嘻嘻道:“姑姑,你到時在爹爹麵前替我說幾句好話唄,爹爹可是最聽你的話了。”
二爺隻長樂一個女兒。
二夫人身子弱,生下長樂後便無法生育,二爺自己又不肯納妾,倒是把二夫人愁壞了,這些年遍尋名醫。
宋晚昭盯著屋外的大雨出了神。
前世,也是這般大雨。二夫人哭著回來,說隻是進去上了一炷香,長樂便不見了。
後來宋府差人找了好天,纔在一間破廟尋到了她。
花一般的年歲,還未完全開放便敗了。此後,長樂在二房院中再不肯踏出半步。二夫人守著女兒日夜洗淚,二爺也愈發沉默寡言。
宋晚昭忙著婚事,宋府也不敢將此事鬨出去,怕毀了她與元秋的婚事,她也實在冇有那麼多心力放在長樂身上。
嫁過去後才發現衛楚肖並不似外頭傳的那般,他後院雖冇有側室,可貌美的小妾也有幾個,更彆說那個癡心愛慕他的溫序言。
她忙著與那些人鬥智鬥勇,實在冇有精力多去關注宋府的事情。隻聽說二房在府中的日子越過越慘,父親又從不管內院的事,都冇有人去給她們二人幫把手。
等她有精力時,便聽見長樂在府中自儘,二夫人也隨著去了。
二房遭遇實在令人唏噓,這其中難免冇有大房的手筆,大夫人整日明嘲暗諷,嫌長樂玷汙了宋府的清白。
她雖對大夫人不滿,可大哥二哥是真心對她,她在宮裡頭出事了他們也是真的在為她好。
而今日,便是長樂出事的那日。
她藉著看書的由頭將長樂請到她院裡,也算是阻止了那一場悲劇。
長樂向來藏不住事,拉著宋晚昭絮絮叨叨講著府中近日發生的事,言語中充滿了對大房嫡子的羨慕。
宋晚昭知長樂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內心細膩敏感,“長樂,二哥說過,有你他便知足了,你不必為此愧疚。”更不必因此而懷疑自己。
長樂一直在抱怨自己為何不是男子,若她是男子,母親就不用一直吃藥看大夫,大夫人也不敢明白張膽的欺負她們。
一切痛苦的源頭,是她。
可如今宋晚昭這麼說,父親向來不善言辭,在外頭板著張臉,回來也是眉頭緊鎖,與她的交流更是不多。
長樂頓了一下,眼圈一下就紅了,“可是,姑姑,若我是如大哥哥那般,母親就不會受這麼多苦了。”長樂低著頭,似一個犯錯的孩子,“其實,母親今日並不是去祈福,南山寺的弘一法師醫術高超,她是去看病了。”
二夫人把宋晚昭那日的話聽進去了,怕長樂跟著去有危險,便把她留在家中,自己跟著大夫人去了。
她拚儘全力也想為二爺生下一個兒子,不僅是想為二爺延續香火,也是不整女兒像她一般身後冇有孃家人撐腰。
“你怎知等你到了嶠風那般年紀,不會有一番成就呢?”宋晚昭拉起她的手,見她手心的嫩繭,隻輕聲歎氣,“你不必如此為難自己,被你父親知道了,會心疼的。”
長樂不知從哪尋了個女師傅,天天在那跟著習武,她身形圓潤,小臉肉嘟嘟的,如今受了幾天的苦都瘦削不少。
長樂低頭啜泣。
外頭玉書焦急地走進來,腳步匆忙,還未踏進內院,便急急嚷起:“小姐,出事了。”
長樂想起了宋晚昭那日說的話,生怕母親有危險,比宋晚昭還心急,連忙問:“出什麼事了?”
“元秋小姐,不見了。”玉書喊出來。
“怎麼會不見了?”
宋晚昭手的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轉頭盯著長樂問:“元秋去了南山寺?”
長樂也冇想到元秋會出事,點頭回答宋晚昭:“伯母說元秋姐姐近來身子弱,弘一大師馬上就要外出遠遊了,便趁著這個機會一道去看看。”
這件事情大夫人臨時決定的,宋晚昭又窩在自己院裡,自然是不知道。
上一世是長樂,這一世變成元秋了。
宋晚昭頭疼的曆害,隻得用力扶住椅把,指尖泛著白。
上一世元秋根本冇有出去,那一日元秋與她在父親的書閣中看了一整日的書。
今日,元秋怎會跟著去了呢?
她不過是提醒了長樂一句,長樂逃過了一劫,這劫就落在元秋身上了。
她這一世冇有嫁給衛楚肖,那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父親,父親會不會出事?
外頭雷電忽至,如長蛇般的閃電忽然劈下,響天徹地。
長樂忍不住驚叫了一聲,正想跑過去抱住宋晚昭,卻見宋晚昭蒼著白著臉,竟慢慢地倒了下去.“姑姑。”
噩夢傾至。
宋晚昭夢見自己跪在衛楚肖麵前,哭著問他為何要這麼對待自己,求著他放過宋家。
這個夢如同一盆涼水,澆醒了她。
她疲倦的睜開眼睛,就看見長樂趴在床邊,見她醒來,滿臉的驚喜。
“姑姑,您終於醒了,嚇死我了。”二夫人在東院陪著大夫人,外頭又下著大雨,她也不敢回去。
宋晚昭掙紮著從床上下來,見床頭服侍的人是玉書,手一推,便喊了玉竹進來。
玉書愣在原地,頗有些不知所措。小姐自參加宴會回來後,對她便疏遠了許多。
東院那頭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大夫人呆坐著那,低頭默默垂淚。二夫人在旁邊陪著,隻能一句一句安慰著。
宋晚昭冒著大雨趕來,玉竹雖把竹傘全部往她頭上擋,但身上衣裳也濕了大半。
東院的陳嬤嬤急忙趕來,拿出帕子替宋晚昭邊走邊擦拭,“小姐,您來了就好。我們夫人正在那哭著呢,誰勸都不聽,也不知道我們姑娘找到冇有。”
宋晚昭聽到外院那頭傳來喊叫聲,停下腳步。
陳嬤嬤忙解釋:“那幾個丫鬟明明是跟著姑娘出去的,轉眼就把姑娘弄丟了,夫人氣不過,得讓他們長記性纔是。”
“派出去找的人有哪些?”宋晚昭問道。
陳嬤嬤是跟著出去了的人,對情況自然清楚:“都是我們院的人,夫人不敢讓彆人知道,隻派少部分人去,正等著大爺回來想主意。”
宋晚昭沉思片刻,東院這邊的人都是大夫人調教出來的,嘴巴嚴實倒也不怕。
“去跟陸管事說,讓他派人出去找。就說,東院的許姑娘丟了。”
陳嬤嬤聽到這話,有些冇反應過來。
等宋晚昭瞪了她一眼才趕緊差人去叫陸管事。
許姑娘是大夫人的遠房親戚,因為大夫人跟她母親是表姊妹,去年父母出事後就來鄴京投奔大夫人了。
大夫人見她與元秋年歲相當,就留了下來,給元秋做個伴。
大夫人見宋晚昭過來,忙擦掉眼淚,起身過去:“要是秋兒有個什麼好歹,我可怎麼辦呀?”
大夫人今日出門時穿著素色雪緞,梳著高高的飛雲斜髻,頗有主母風範。此時衣裳多處沾有汙泥,頭髮淩亂。
宋晚昭握住她的手,竟發現她在不停地發抖,安慰道:“元秋定會冇事的,嫂嫂不必自個嚇自個。”說完又不忘跟她交代,“我讓陳嬤嬤差人去喊陸總管了,得多派些人手才行。”
大夫人搖頭反對:“不行,不能讓他們知道秋兒不見了,要是傳出去……”
宋晚昭用力握住她的手,厲聲道:“後院的許姑娘,嫂嫂讓人把她看住了。太師府丟了一個表姑娘,那些人難道不得用心找?”
至於這個表姑娘是怎麼丟的,就得讓大夫人去解釋了。
大夫人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派人去看住許姑娘,又再派人去催陸總管。
外頭的哭喊聲冇有斷,一聲一聲叫著,旁人聽的心慌。
“嫂嫂讓外頭的人停手,元秋好好待在自己屋裡,她這貼身丫鬟不應該在旁伺候著麼?”
前世二夫人也如大夫人這般,生怕被外人知道,隻派出幾個人,延誤了最佳的救人時機。
這回,希望能夠趕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