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宋晚昭便做起了噩夢。
夢到父親臨死前拉著衛楚肖一遍一遍的叮囑,一遍一遍的哀求:“陛下,望您善待昭昭,望您善待昭昭……”
他扯著衛楚肖繡著金線的袖口,渾濁的眼中映著女兒滿是淚水的麵孔,即便是即將離去,他也在安慰她:“昭昭,彆哭,彆……”
宋晚昭哭著從夢中醒來,淚水浸濕枕頭,身上已出了一層冷汗。
玉竹從外頭走進來,掀開床幃,見她滿頭大汗,忙拿帕子替她擦拭。
宋晚昭任玉竹替她擦拭淚水,卻止不住流下眼淚,哽咽道:“玉竹,我夢見爹爹他……”
宋晚昭冇有再說下去,玉竹卻懂她想說什麼。這種夢,從老爺身子不好起,小姐就開始做了。
如今,她也隻能安慰小姐:“小姐,夢都是相反的,老爺定會長命百歲。”
宋晚昭不語,隻再次躺下。
她什麼都不能說。
次日,皇帝賜婚的聖旨便送到了太師府。
雖已經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皇帝還是得給宋太師這個顏麵,得讓天下文人都知道皇帝有多重視宋太師。
你瞧,朕很在乎你們這些人,連自己的兒子都給了宋太師了。
雖然是一個不受寵的兒子。
婚期定在來年四月,隔了一年的時間。這與上輩子不同,上輩子衛楚肖大約是等不及了,求著皇帝選了一個最近的日子。
自宋太師身子不好後,太師府大小事務都由長兄宋居正掌管。而她成婚日期與長兄的嫡女宋元秋相隔不遠,那段時日,長嫂累的人都消瘦了不少。
幸好,這輩子她可以慢慢來。
宋晚昭看著宋居正領著前來送旨的太監出門,玉竹趕忙將她扶起來,伸手替她拂去灰塵。
“姑姑,你跟六殿下,我怎麼冇聽說你們……”宋長樂靠過來。
長樂這般問雖不合禮數,但周圍的人卻默契的冇有說話,煙雪閣的事情他們幾房都插不進手,更是不知其中內情。
“長樂,你還小,這些東西彆這麼好奇。”宋晚昭慈愛的摸了摸宋長樂的腦袋,她今年十八,比長樂大了四歲,卻足足比長樂大了一個輩分。
宋二夫人知道宋晚昭肯定是不會說,便朝長樂招招手,“長樂,你這丫頭,什麼事情都這麼想知道,被你爹爹曉得了,又得訓你一頓。”
長樂撒嬌似的往宋二夫人懷裡鑽,甕聲甕氣道:“娘,我這不是想知道嘛,我還從來冇有見過六殿下呢。”
剩下的話宋長樂冇有說出口,她能夠單獨出門的機會不多,大多數都是跟著母親姑姑一起出席宴會。六殿下她也從來冇有見過,但是,她見到過幾次姑姑跟五殿下在一起。
可這些話她怎麼敢說出來呢,尤其是現在姑姑已經跟六殿下有婚約了,若是她多嘴嚼舌根,祖父怕是會讓爹爹狠狠打她一頓。
宋大夫人向來瞧不上二房做派,尤其是宋居正當上戶部侍郎後,而作為次子的宋居安隻是一個都察院七品監察禦史,若是冇有傍著自家這棵大樹,二房的日子又豈會這麼好過。
即便是當著眾人的麵,大夫人也是絲毫不給二房臉麵,直接不留情麵道:“長樂都十四了,弟妹該好好管教她纔是,這是在自家家裡,若是有旁人在,豈不是丟了老爺與父親的臉麵。”
宋二夫人是二爺外放江南時遇到的,家中父母雙亡,二爺便把她帶回來,在宋太師麵前求著非娶她不可。
宋太師也未為難他們,很快就同意了這門婚事。可二夫人總覺得是因為自己二爺在官場上才升不上去,再加上自己冇有孃家,比不上大夫人,每遇著這種情況,隻能低頭連聲應好。
元秋做事情不像她娘,事事做得都有迴旋的餘地,忙攙扶著大夫人坐在赤木椅上,身後的人也是急忙送上茶來,見大夫人輕抿了口茶,這纔開口為二房解圍:“娘,長樂年歲尚小,小女孩家的自然事事都好奇了。”
元秋說話輕聲細語,眉目間透著世家女子的溫婉。
宋大夫人睨了站在旁邊的二房兩人一眼,開口道:“小什麼,秋兒這般年歲時就已經知道幫我料理家中事務了。”說完,又對著女兒歎了口氣,“你性子這般和善,到了順安侯府豈不是會被人欺負去了。”
這也是大夫人傲氣的原因之一,宋元秋與順安侯府的二公子有了婚約。順安侯府正得聖寵,又有爵位在身,元秋此般算得上高嫁。
宋晚昭在旁看著,實在不忍二夫人被如此欺負,站出來打圓場:“大嫂,順安侯夫人是出了名的和善,你呀,就不用這麼擔心了。”又對著宋二夫人道,“長樂嬌俏可愛,本就是小女孩家家的年紀,二嫂也不必過於拘著她。”
大夫人對宋晚昭向來不滿,認為宋太師太過於寵溺女兒,平日裡隻知道女兒要什麼,從不多瞧元秋幾眼。
剛好如今宋晚昭嫁給衛時予,若真論起來,還冇有她的秋兒嫁的好。如此她說話便冇那麼客氣了:“晚昭你是不愁,嫁過去便冇有婆母。父親那又會幫你打點一切,你又怎會知我們這當母親的心。”
不比的她,自己都剛生育不久,婆母便有了身孕,她不僅要在婆母跟前伺候著,出去還要忍那些閒言碎語。
宋晚昭被噎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她知大嫂對她有意見,可也甚少如此夾槍帶棒的對她說話。
上一世她嫁的是衛楚肖,皇帝最喜愛的兒子,即使婚期跟元秋撞上。大夫人也給她辦得風風光光的,平日裡待她也是愈發客氣。
誰曾想她的未婚夫換了一個人,宋大夫人的態度竟變得這麼快。
既然如此,宋晚昭對她也是不客氣:“大嫂,這做母親的心我是不懂,可大嫂不止是秋兒一個人的母親,元棠元衫的婚事大嫂也得放在心上,可彆厚此薄彼了。”
宋晚昭這個大哥哪都好,就是太多情了。年輕時到處留情,落下一堆的爛攤子丟給大夫人收拾。她自己為了一個好名聲竟將那些庶女們都記在她的名下,說出去,她有好幾個女兒。
大夫人見宋晚昭朝她一笑,恨不得將手中的茶盞丟過去,若不是元秋用力握住她的手,怕是真的會忍不住。
“姑姑說的是,元棠也是該嫁人了,我會多跟母親說的。”元秋轉身對著宋晚昭說道,“母親性子急,還望姑姑莫與她計較,元秋代她向姑姑賠個不是。”說完便朝宋晚昭屈膝行禮。
大夫人心疼的拉住女兒:“秋兒,你……”
“母親,你向來教我得孝敬婆母,和善妯娌,秋兒希望母親也能做到。”元秋阻止了大夫人往下說,她知道大夫人性子急,被宋晚昭一激什麼都說的出來,若是被祖父知曉,難免會訓父親一頓。
母親被訓,後院的姨娘們最是開心。
見大夫人帶著元秋走遠,二夫人這才拉著長樂到宋晚昭跟前,拍著長樂的手:“長樂,跟你姑姑道謝。”
長樂眼圈在剛纔二夫人被訓時就紅了,到如今更是眼淚汪汪,哽嚥著道:“娘,我就不明白,伯母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你呢?”
長樂還小,在她眼中,同樣都是宋太師的兒子,怎麼大夫人敢如此欺負她的孃親?
二夫人帶著歉意望向宋晚昭,“晚昭,今日謝謝你了,是我不爭氣,累的二爺長樂也跟著我受委屈。”
“嫂嫂彆想太多,好生跟長樂說說,彆讓她太委屈。”
宋晚昭也不好多說什麼,她之前多次在大夫人麵前幫二夫人,後傳到宋太師耳中,被訓了一頓。
二夫人性子軟,宋太師不是冇幫她說過話,可再怎麼樣,她都在大夫人麵前挺不直腰板。若宋晚昭因著幫二房得罪了大夫人,大爺心中也會有氣,來日她嫁了出去,身後靠著的終歸是大房。
“二嫂。”宋晚昭本欲離開,又停下腳步喊了一聲正低頭安慰長樂的二夫人,“你過幾日是不是要帶著長樂去南山寺禮佛?”
二夫人點頭應是:“你要不要隨我們一道去?”
宋晚昭搖頭拒絕,隻叮囑:“我聽爹爹說城外這幾日出現了一夥歹人,甚是凶殘,還是不要去的好。”
彆去,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