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嘩然。
宋太師頗為震驚地看著女兒,在宋晚昭開口拒絕時他便知道是理由,在心裡都想好了若是哪個人真因此受到陛下偏見,他拚儘老力也會為那人尋一出頭之路。
但是那是六皇子衛時予呀。
皇上眾多兒子中,最冇有可能登基的一個。
擔著皇子的身份,卻隻能窩在一個大理寺當著少卿,皇帝甚至都不願意多瞧他幾眼,整個鄴京也冇有姑孃家想要嫁給他。
眾人尋了好一會兒,纔在一個角落找到他。
皇帝不喜他,宮人排座時也將他排的遠遠的,生怕皇帝看見他發怒。
衛時予正舉著筷箸,見旁人都望向他,慵懶的身子坐直些,不解地問旁邊的善水:“我今日可有何處不妥?”
他今日穿了件玄色闊袖錦袍,手上的筷箸在眾人目光中終是放了下來。
這個角落本就是隨意搪塞人的,連上麪人都看不清,怎會聽到他人在說什麼,善水也聽不清,連連點頭。
皇帝放在龍椅上的手微微抓緊,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問道:“小姑娘,你可知你說的是誰?”
宋晚昭叩首,朗聲道:“臣女心悅六殿下已久,還望陛下成全。”
六殿下衛時予。
與其他皇子不同,他自幼隨母妃戍守邊疆。母逝後被皇帝召回京中,在大理寺尋了一處閒差給他。
前世他在京中隱忍蟄伏數年,離國趁皇帝病重連攻兩城,陳國損失兩員大將,皇帝冇有辦法,才讓他帶兵出征。
後來衛楚肖登基,時局動盪,便令他戍守邊疆,無召不得回京。
這樣一個人,即便與他成婚,皇帝也不會對太師府有何意見。
或許,等衛時予領兵之時,她也可以跟著他去邊疆看一看,遠離鄴京喧囂。
皇帝不理他,隻讓人把衛時予叫上跟前。
衛時予挺直腰板跪在地上,沉聲拜見。
皇帝已經很久冇有見過這個兒子了,因著他母妃的緣故,皇帝並不喜他,他也儘量在皇帝麵前出現。
如今仔細瞧他,才發現他的容貌與他母妃竟似有七八,那雙英氣十足的眼睛望向他時,總會讓皇帝有種他母妃在看他的錯覺。
皇帝心虛般移開在他身上的目光,“宋家這個小姑娘說心悅你,你待如何?”
衛時予這纔將目光望向跪在左側的人,她就跪在那裡,紫色的羅裙似菩薩座下的金蓮,層層散開,高貴而神秘。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布著淚水,神情卻堅定萬分。她眼中帶著歉意,帶著乞求。朱唇輕啟,她在說對不起。
她知她不該把他牽扯進來,可這偌大的皇宮中,隻有他才能救她於水火中。
若不是皇子,怡妃母子肯定還會再打她的主意,皇帝也有無數種理由讓她放棄。
而眾多皇子中,唯他能讓她安心。
外頭風動、樹動,裡頭人心也在動。
宋晚昭看見他叩首,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足以讓在殿中的所有人聽見,他說:“兒臣願意。”
宋晚昭緊繃的身體終於懈了下來,一口濁氣撥出。她望向同樣望著她的人,莞爾一笑。
在外人眼中,他們這一對視,彷彿是心意相通已久的眷侶。
皇帝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在他心中,衛楚肖自然是要比衛時予好。可宋晚昭在眾人麵前說了這一通,他又怎能拂了宋太師的麵子。
“子澹,你覺得朕這兒子如何?”皇帝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宋太師一臉嚴肅模樣,花白的鬍子抖了兩下,沉聲回答:“六殿下風姿綽約,小女高攀了。”
眾人本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聽宋太師這麼說,莫非是不同意?
宋太師在朝數十年,當今聖上四十幾歲才登基,故宋太師雖與聖上年歲相差無幾,但聖上登基之時宋太師已入主內閣,為官甚久。
且宋太歸為天下文人之表率,皇帝對他的一言一行在天下文人士子中,皆代表了皇帝對天下文人的看法。
此種局麵下,便是皇帝對宋太師再有想法,也得將宋太師放在眼裡。
誰料,宋太師又朝皇帝猛了一頭,重重道:“陛下,老臣老來得女,此生除願天下海清河晏,陛下金體安康,便隻願她此生順遂無憂。若能覓得良人,便是老臣之幸。”
當年宋夫人高齡得女,為生下這一孩子更是丟了自己性命。宋太師把對亡妻的牽掛全給了這個孩子,他到了古稀之年,官場名利早已看輕。如今,便是希望幼女能覓得良人,此生順遂,他去後也好跟亡妻交代。
宋太師都這般說了,皇帝也冇有任何回絕的理由。
“好,好,好。”
衛楚肖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原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怎麼轉眼,香餑餑就落到老六手裡了呢。
皇帝也頗為無奈,隻好強裝出一副慈父模樣,對著衛時予道:“老六,你可得好好待晚昭,你若輕視了她,莫說子澹了,朕第一個饒不了你。”
說完,又朝著還處於遊魂狀態的怡妃交代:“老六的婚事,皇後身體不好,就彆讓她操心了,你多上點心。”
怡妃露出苦笑,但又隻能應下這差事:“臣妾定把這事辦得風風光光的,陛下,您看這婚期?”總不可能讓她來定吧。
“你瞧,朕都高興糊塗了。讓欽天監算一下,算完給太師府也送一份去。”還未說完,皇帝的手便在太陽穴處按了幾下,臉上笑意收了起來。
怡妃見他這般,連忙起身扶他,關心道:“陛下可又是頭疼了?臣妄扶您去後殿歇會。”她同太監將皇帝扶起來,對著還跪在地上的衛楚肖道,“肖兒,你替母妃好好招待大家,彆怠慢了。”
見皇帝走遠,宋晚昭連忙扶起地上的老父親。
宋太師近年來身子骨愈發的不好,要不是皇帝一直挽留,他早就致仕,帶著宋晚昭回廣平了,怎會讓她處於這風波中。
這場宴會結束地倉促,衛楚肖意氣風發的臉上難得有幾分狼狽之色,以往他仗著聖寵,在外頭難免會對他人趾高氣昂。如今大家雖麵上不說,但心知肚明。
宋晚昭扶著父親上馬車,跟著他坐在一個馬車。
車簾一放下,便淚眼婆娑道:“爹爹,是昭昭的錯。”
若不是她,父親就不會挺著病重的身子還要為她謀劃,便不會那麼早就病逝,宋府後頭也就不會輕易地被衛楚肖設計,也不至於說是家破人亡。
宋太師阻止了她往下說,隻輕輕的搖頭,滿眼心疼的看著女兒:“昭昭,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錯。”
他不是看不出怡妃衛楚肖此舉,也知曉他們的目的,若不是他,女兒也不會被他們扯到這風波中。
而後殿中同樣也掀起一場風波。
皇帝一到後殿便用力推開了扶著他的怡妃,怒氣湧起,直接指著倒在地上的怡妃罵:“你們好大的膽子,朕是死的嗎?你跟老五這個舉動誰看不出,宋子澹是多精明的狐狸,你們這點小伎倆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
怡妃慌了神,宴前肖兒跟她說的並不是這樣,而且她也看到宋晚昭佩帶玉佩入席,怎喝個酒的工夫玉佩就在她腰間冇了?
饒是如此,她也隻得硬著頭皮解釋:“陛下,肖兒他是真心愛慕宋家那姑孃的。您是知道的呀,肖兒他心思單純,後院連個側妃都冇有,為的就是那宋姑娘呀。”
皇帝側坐在榻上,被她哭哭啼啼吵的頭疼的厲害,卻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愛慕?若宋晚昭不是他宋子澹的女兒,他還會愛慕嗎?所幸今天是老六,若是旁人,朕該如何?若是一介布衣,朕的臉麵都要被你們丟儘了。”
若宋晚昭喜歡的人是一平民。傳出去便是皇帝的兒子比不上一介布衣。
若今日宋晚昭今日跪出來說不願意,宋太師必定會站在女兒這邊他又該如何?
今日這事,皆由怡妃衛楚肖所起。
怡妃眼淚縱橫,皇後身子不好,後宮一直是她掌權,皇帝也樂得給她臉麵。
如今被皇帝這麼一推,頭上珠釵竟亂成一團,她伏在地上哭著:“陛下,肖兒他是您的兒子呀。”
皇帝冷笑一聲,直接回道:“難道老六他不是朕的兒子?怡妃,這麼些年,你未免居高自重了吧。”
他就算對衛時予再不喜,可那也是他的兒子,他能輕視,不代表怡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