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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裡會寫文章!什麼起承轉折,也隻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之所以能寫的密密麻麻,全是因為聽信孃的鬼話,把考卷寫滿。
既然要寫滿,那就胡寫亂寫,寫自己懂得會的。
季子齊雖然不懂文章,但他略懂一些農事。
既然策論題目是和百姓有關,百姓豐衣足食才懂禮節,國家才能興旺,那百姓肯定要種田才能吃飽肚子啊,一扯到種田,季子齊可就有話說了。
他祖祖輩輩都是種田的。
他娘自述,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薅豬草,小女孩天**玩,摘茜草,摘紅花,摘蓖麻花當耳墜子,摘鳳仙花染手指甲,這才能在多年後接手舅姥爺的染房。
他外公外婆就更不用說,三更雞叫,外公三更就起,下地乾活,挖野菜,薅草,養家禽家畜,也養活他娘和他。
在季子齊心裡頭,外公就像是沉默不言的田地,樸實厚重,默默孕育著生命,承擔一切流言蜚語。
所以小時候他就喜歡光著腳丫在泥地裡跑,用肌膚丈量田地的溫度,他跟著外公外婆給莊稼除草捉蟲灌水,數不清多少次被螞蝗鑽進皮膚裡,也記不得吃了多少次自己收穫的糧食。
他喜歡種地,讀書也就喜歡讀農書,瞭解農事,後來外公年紀大了,乾不了重活,他就想著瞭解木工活,幫外公減少負擔。
後來還真被他琢磨出來一些門道,找木匠改良了家裡的犁,還給孃的染色工具改動一番,變得更加方便。
他在文章裡寫的也就是這些東西。
如何讓百姓四時而作,如何改良工具提高效率,朝廷應該如何善待農民,降低農稅減輕負擔。
於文讀的越來越興起,看向季子齊的眼神裡滿是鄙夷,季子齊已經抬不起頭來了,他確實不懂寫文章啊。
聽著的眾多讀書人,似乎明白了什麼。
趙臻也有所明悟,不由得看向亭子裡一直冇出聲的男人,那就是知縣大人嗎?
於文終於讀完文章,剛要張口說“這是什麼鬼東西”,就聽見荷花池中間的亭子裡傳來鼓掌的聲音。
“啪啪啪。”
彭方連忙跟上,兩隻手重重擊合,大叫道:“寫得好!”
於文:“?”明目張膽的開後門是吧!
“雖然這篇文章行文質樸,但提出的策論,全都是利國利民之好事啊,怪不得季兄能夠奪得案首之名次,我等真是心服口服!”
趙臻對著季子齊遙遙行了一禮,似乎很是傾佩。
其他人也都跟季子齊道歉:“季兄,我等誤會你了,還請恕罪啊!”
“李大人,難道您也是這樣認為的嗎?”於文猛地跑到荷花池邊,對著亭裡的徐令大喊道。
徐令笑道:“你們寫的文章,我都看過,你身為甲等第二,文采自然了得,也不負你‘文’之名。他日你若是為官為吏,寫得一手好文章,也能得到上官賞識,可為官者,又怎能不躬身向下看呢。”
“無功而食,雀鼠是已;肆害而食,虎狼是已。”
“你是要做雀鼠,還是要做虎狼呢?”
於文臉色一白,腳步虛浮,頓時往後退了兩步。
這話說的已經十分嚴重了,讀書人最講究的就是名聲。府試由官府主持,雖然他們與縣令並無師徒之名,可對外依舊會尊稱縣令一聲“老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如果今日之事傳出去,他於文隻怕逃脫不了老師給下的雀鼠虎狼之名,他日就算為官,仕途之路又能順利到哪裡去呢?
“撲通”一聲,於文跪倒在荷花池邊,誠懇道歉:“多謝大人教誨,耳亮已經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為官者,應當與百姓同甘共苦。諸位師兄弟都瞭解這些野菜的食用之法,便是明白百姓之苦,唯獨我不明白,從今往後,我不僅要讀書,更要修身,真正瞭解百姓之甘苦,他日為官,才能做父母官,對得起這一身的學識!”
輕紗後頭,徐令久久未言。
嬋女看一眼徐令,輕聲提醒道:“先生?他已誠心改過。”
誠心?可不見得。
於文家在清河鎮,其父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家住鄔堡,家產有一座茶山,數百畝良田,全是災荒之年兼併吞食百姓積累下來的家產。
他不服氣,是因為他爹冇少給彭方送錢打點。
當然,於文這人也確實有能力,他的文章寫的很不錯,在鄉裡素來愛惜名聲,人機靈聰敏,又會風使舵,確實是個人才。
家庭的優渥給他敢反抗的膽量,他自己又有能屈能伸的性格,這樣眼高於頂,自視甚高的讀書人,真的會認識自己的錯?
“你知道就好,還望你知行合一,莫要辜負今日之諾言啊!”徐令苦口婆心勸了一句,便讓於文起身。
經此一事,眾人也明白官府把他們請來的目的。
原來是要上思想教育課。
有於文的前車之鑒,接下來眾人再聊起自己的文章時,也都帶著點敬畏之心,交流起寫作內容,這麼一交流,發現大家名次靠前的,確實都有考慮到百姓。
難不成這一任知縣大人是個好官?
這可是大好事啊!
季子齊周圍也聚了不少的人,他卻走向趙臻,誠心感謝趙臻的仗義執言,趙臻本就有心與他交好,很快兩人就推杯換盞聊了起來。
徐令看宴會變得正常,逐漸進入主題,也很是滿意。
這一次冇有白來一趟,徹底讓彭方為他出謀劃策,還假借李稟望的身份體驗了古代科舉考試之難,又收穫了人才……
真是一箭多雕。
這五十人中,徐令最看好的大概有七個人,季子齊是其中一個,他精通農事,又懂工事,不拘小節,冇啥架子,這樣的人就適合乾基層。
還有一個叫步佳生的人,雖然名次隻是乙等三十多名,但他精通算數,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最大的收穫,還當屬靈寶書院的副山長鬍跡軒。
他有個反賊弟子的把柄握在徐令手中,而那個性格激烈不似常人的小反賊,也十分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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