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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講過,魯國將國之重器給搬了出來。
魯國的國之重器,當然不是現在我們理解意義上的代表國家核心技術的科學技術,而是指列國諸侯無可比擬的樂舞。
魯襄公、魯國的卿大夫們以及宮廷裡精通樂舞的樂師們正襟危坐,他們早就計劃好了。
這一次,乾脆將天子賞賜魯國的四代樂舞後顯擺一番,到時就看你這位叫季劄的吳國公子目瞪口呆的樣子,全麵彰顯咱大魯正宗大周王朝宗邦諸侯形象!
軍事上咱魯國不與人計較,但在文化上,哼,列國諸侯全加起來都不是魯國的對手,更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東夷諸侯吳國。
據說,一般列國諸侯或行人使者來魯聘問朝見,對級彆高一點的,魯國就請他們欣賞高級樂舞。
然後看著他們迷茫懵懂的樣子,魯國人從中頓時激起無比自豪,國家自信心立馬上來了。
魯國珍藏的四代樂舞,指虞、夏、商、周這四代樂舞,這是魯國壓箱子的寶貝。
根據安排,樂師們首先吟唱了《周南》、《召南》兩章。
季劄聽了這兩章詩歌後,感慨道:“多美的音樂啊,文王基業已定。雖然尚未最後取得成功,還須付出無比艱辛的努力。但百姓已經接受了文王教化,對王業大道信心十足,他們冇有絲毫怨言呐。”
此語一出,在場的所有魯國人頻頻點頭,看來這小子文化功底可以!
原來,《周南》、《召南》是《詩經》的頭兩章,是周文王將西都自岐山遷都豐京後,將原岐山以南一帶分成兩塊,一塊叫周,一塊叫召,分彆交給周公旦和召公奭管理。
周,指的是周公旦的封地。召,指的是召公奭的封地。
我們一直說,歌以詠誌。古代的歌,是以詩的形式記錄的。
周武王滅商後,為記錄先王周文王在西岐教化民眾的功績,就命人在岐山一帶收集民歌。《周南》、《召南》正是當時的百姓接受文王教化的社會反映。
魯國人這一次明麵上讓季劄欣賞詩歌,實質是在考察季劄的曆史文化知識,看看你小子從中聽出些什麼。
當時可以想象的是,季劄欣賞樂舞可不象現在的我們觀賞歌會或文藝晚會,主持人會報幕,告知下一場是什麼。
什麼《周南》、《召南》都是吟唱完畢後,季劄從中聽出這是什麼詩歌,聽音辨歌。
然後根據這些詩歌的寓意,談出自己的體會與感想。
結果,季劄一言中的。
這說明瞭什麼?這位吳國公子季劄,對大周王朝先期的這段曆史文化瞭然於胸!
這是一般的蠻狄戎夷部落能夠做到的麼?
這個有相當難度!當然,由於《周南》、《召南》這兩首詩歌是整部詩經的頭兩章,這位吳國公子季劄既然敢來魯國欣賞樂舞,知道這兩章那也不足為奇。
按既定方案,魯國樂師又為季劄相繼吟唱了《邶風》、《鄘風》、《衛風》。
季劄欣賞後,讚歎道:“多美妙的音樂,多深沉的詩歌!雖憂國憂民,但不頹廢喪誌,這應該就是衛康叔、衛武公的德行吧?”
《邶風》、《鄘風》、《衛風》,是反映邶國、鄘國和衛國這三地民風的詩歌。
武王滅商後,聽取周公旦意見,采取“以殷治殷”的政策,分封紂王之子武庚於殷,記武庚統治殷民。
為了監視武庚,武王將殷商本來的京畿地區一分為三,另封其兄弟管叔、蔡叔、霍叔建立邶、墉、衛三國,這便是曆史上的“三監”。
武王滅商後不久即病逝,周公旦攝政,引起王室不少宗親的疑忌,這讓雄才大略的武庚利用了。
武庚見機叛亂,原來監視武庚的邶國、鄘國和衛國居然反被武庚拉攏利用,參與了叛亂,史稱三監之亂。
周公旦足足花了三年時間平定三監之亂,誅殺武庚滅了殷國,誅殺管叔,流放蔡叔,廢黜霍叔,將邶國、鄘國併入衛國,三國合併爲一個衛國。
由於武王的兄弟、康國國君衛康叔在平定三監之亂中有功,另封衛國於他。所以,衛康叔是如今衛國的始封君。
周幽王時期,大周王朝經曆了一場太子爭奪之亂。結果周幽王、太子伯服身死,大周王朝都城鎬京被犬戎攻破。
當時晉、秦、鄭、衛等國出兵保衛王朝,其中衛國國君正是衛武公,他親自率衛軍出兵勤王,幫助大周王朝收複鎬京,並擁立周平王東遷,立下特大功勞。
季劄一聽就知道這是什麼詩歌,從這三首詩歌中聯想到當時大周王朝所處的危難境地,讚揚了在這兩次大周王朝內亂中取得偉大功業的衛康叔、衛武公。
根據史料記載,這一次,季劄幾乎將詩經三部分《風》、《雅》、《頌》經典詩篇都欣賞了個遍。
說欣賞是好聽的,講難聽一點的,是接受了考驗。
要知道,單單是《風》,就有《王風》、《鄭風》、《齊風》、《豳風》、《秦風》、《唐風》、《魏風》、《陳風》、《檜風》、《曹風》等,再加上《小雅》、《大雅》各詩歌,還有《頌》裡的周頌、商頌和魯頌等,總共有三百多篇哩。
我們曾熟悉的一句話,“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
其實在春秋,真正厲害的文人墨客,應該是熟讀過詩經三百首的!
所以,如叔孫豹、趙武等賢良卿大夫,在各種外交場合上,對詩經裡麵的相關詩歌,隨手掂來,運用恰到好處,給人以儒雅印象。
《詩經》的內容太豐富了,這是一部钜著,涵蓋了勞動、愛情、戰爭、徭役、壓迫、反抗、風俗、婚姻、祭祖、宴會、天象、地貌、動物、植物等方方麵麵,是春秋之前大周王朝時代社會生活的濃縮。
要精通詩經,真心不容易。
而魯國難道就一首首都讓季劄欣賞了?或者說,季劄就真的不厭其煩坐而論道?
史料記錄了很多很多季劄對相關詩歌的評價和感悟,這裡我們也不一一細表了。
而且,季劄也並非是全部都予以評價,如《檜風》和《曹風》,季劄隻是皺了皺眉,也許他冇聽出來這是反映哪個國家的詩歌,也許他對這種弱小國家不屑評價。
季劄的知識之淵博,當然是毋庸置疑的。
隻是讀史的我們納悶的是,難道季劄先生就一直坐著由魯國人一首詩歌一首詩歌的吟唱下去,然後逐一作評價,談感悟?
包括詩歌一關過了後,接下來還的樂舞表演。
據說,魯國人搬出了周代的樂舞。
於是季劄欣賞到了用以歌頌周文王的音樂,具體就是以奏簫作為配樂的象舞以及以南方的樂曲作為配樂的籥舞後,感歎道:“這些樂舞,真的很美,隻是有所遺憾。”
季劄的意思是周文王最終並冇有實現克滅殷商、一統天下的宏願,出師未捷身先死,令人遺憾。
我們不知道魯國人這一次讓吳國公子季劄欣賞詩歌和樂舞用了幾天,但史料記載得如此詳細,可以想象的是當季劄每次說出詩歌和樂舞所蘊涵的意義,談出自己的感悟,而且每每都是一針見血說到了點上。
詩歌還好,但有些樂舞,可以說是除了天子外,唯魯國纔有,本就是魯國引以為傲的寶貝。
但季劄區區一個一直以來被視為東夷諸侯的吳國公子,居然瞭然於胸,如數家珍!
魯國人不甘心,他們又將商代和夏代的樂舞搬了出來。
但季劄仍然從容不迫,隨手掂來,對這些樂舞都表達了自己的讚美和感慨。
終於,最後,魯國搬出了壓軸大戲:虞舜時代的樂舞!
貌似季劄此前去過魯國的樂庫一樣,他隻消聽了開頭一部分,就讚美不已:“這應該是曆古以來最美妙的樂舞,難怪虞舜能夠成就大業。”
魯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季劄,好象在看一個詩歌樂舞界的妖孽一般。
饒是魯國有著除大周王室以外最豐富的詩歌樂舞資源,但冇有什麼是這位吳國公子不熟悉甚至精通的。
每次,季劄的評價和感慨,如一陣陣響雷,將魯國人最引以為傲的資本給擊得粉碎!
魯國人終於心虛了,季劄也貌似知道魯國再也拿不出什麼可以考驗自己的樂舞了,他站起來朝魯襄公施禮道:
“貴國樂舞之豐富,令人驚羨;上古樂舞之偉大,令人嚮往;先人功德之頂盛,如天地般滋育我們後人。
劄今日能夠欣賞此等樂舞,實在太榮幸了。
相信貴國還有其他更為精妙的樂舞,但可惜,劄隻能哀歎學識不足,已經不敢再請求欣賞了,那就到此為止吧。”
在場的魯國人終於把懸著的心給放下,季劄先生此番話,無疑給了魯國最大的麵子。
季劄心道:雖然知道你們拿不出好貨了,但老子還是要裝作自己欣賞不起了的樣子,你們也不要為難老子了。
要知道,為了來一趟你們魯國,老子不知惡補了多少知識?
成語“歎爲觀止”,就是由這位季劄先生髮明的。
季劄的表現令在場的魯國人無不佩服無不驚訝的!
因為當時的列國諸侯,包括魯國在內,估計還真找不出一個能做到如季劄一樣的人,一個對詩經和樂舞如此精通的人!
在高度重視文化教育和禮儀的魯國,季劄這樣的人,無疑就是大師級彆的存在,迅速得到了整個魯國的敬仰!
季劄的大名,在曲阜的任何一個地方被人們傳頌著。
從此,魯國記住了季劄,也記住了吳國!
這其中,有一個叫孔丘的孩子,正津津有味地聽著人們對季劄的傳頌,看著人們對那位自己根本不可能見到吳國公子季劄的讚美,孔丘心頭升起一股誌氣:
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自己培養成一個精通禮樂知識的人才,成為季劄那樣的大人物。
孔丘,即偉大的孔子先生,當年他僅有八歲!
也正因為如此,孔子後來一直把季劄當成自己的老師,儘管這位老師冇有教過他什麼。
但季劄這次訪問魯國的故事,令孔子立下了一生專研禮樂的偉大目標,間接催生了一位流芳百世名揚古今中外的孔聖人!
據說,後來季劄去世的訊息傳到魯國,對季劄無比尊敬的孔子先生專程帶著自己的弟子前往吳國弔唁。
孔子依禮向季劄弔唁,向吳國人民展示了最正宗的喪禮。
據說,孔子還親自為季劄撰寫碑文,給當地的吳國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給後世的我們留下了一段珍貴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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