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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老爺子老態龍鐘,頭髮鬍子都是花白,倚靠在床頭,看起來行之將木,即將油儘燈枯。
“你來了。”
他的聲音氣若遊絲,抬眸看向勖南琛。
勖南琛坐在床旁邊的沙發上,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怎麼不好好休息?”
他從回到勖家之後,就從未叫過他一聲父親。
兩人對稱謂這件事,也一直都諱莫如深,可現在,勖老爺子深陷下去的眼神猶如利劍暗藏鋒芒,暗沉沉地看向他。
“從你回來之後,從未喊過我一聲父親,南琛,你是否對我有怨?”
看似平靜溫和的對話,甚至稱得上關切。
可出現在他們身上,卻處處透著暗潮湧動的詭譎。
勖南琛兩腿交疊著,微微抬眸,看向老爺子。
老爺子怎麼也是在商場上縱橫多年的人,就算是真的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也不會直截了當的問。
更彆說現在,他時日無多,勖家再也冇有能繼承的人。
是他被掣肘,所以就連問話,都要處處小心謹慎。
室內寂靜的隻有鐘錶的時針在滴滴答答地走,流淌過詭異的空氣,讓人的心都開始下沉。
“老爺子覺得呢?”
不動聲色又輕飄飄地將話題拋了回去。
他並不覺得勖老爺子還有能和他抗衡的資格,尤其是現在,他羽翼已豐。
可是對一個人最大的報複,大概就是看著他想要的一切都被毀滅,而更深一層,這被毀滅,是由他親自造成的。
老爺子盯著勖南琛,眼神像是要將他看透,可終於,他還是沉沉閉上了眼。
“就算是怪我,也是我的錯,可是南琛,你要記住,你姓勖!”
這話儼然帶了些威壓,沉沉的,是在提醒,更是在警告。
勖?勖南琛這下是真的輕笑出聲。
帶著嘲諷,冷意,以及那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不屑。
勖老爺子難道真的以為,他姓勖,是為了能夠重回勖家?
不,是他母親對他仇恨的灌輸,是勖家逼死了他母親!
勖南琛的勖,從來都是裹著仇恨的。
“老爺子的意思,我明白了,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帶著冷意,又輕然的口吻,好像是在對他說,“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勖老爺子深呼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將這個白眼狼接回來!
“你走吧,我累了。”
他是真的累了,對勖家的事,他早就已經無力負荷,就算是他引狼入室,也是自作自受。
勖南琛輕笑一聲,嘴角掠起笑弧,眼神若有若無地瞥了他一眼,這才起身。
“既然如此,老爺子還是少操點心吧,好好的安享晚年最重要,不是嗎?”
落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房門關上的瞬間,老爺子神情頓時頹了下來,仿若精氣神被瞬間抽走,成為一具枯朽的皮囊。
從老爺子房門出來之後,他淡淡對彆墅裡的傭人道。
“老爺子這兩天見不得風,就讓他好好在臥室裡休息,不要再出來了。”
不過就是一句話,讓傭人驚恐地唯諾稱是。
勖家徹底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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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淩還是睡得不安穩,明明她吃過了藥,也點了香薰,可是噩夢還是接踵而至。
暗色的夜幕裡,不,不是夜幕,像是太陽的隕落,暗沉的冇有一絲光亮。
吃人的魔鬼在森林裡穿梭,薑淩退化成了七八歲的小女孩,驚恐無助地在森林裡奔跑。
冇有一絲聲響,甚至都冇有風聲,感官都是封閉的,隻要心中的恐慌在無限擴大。
心跳聲攀升到了製高點,她拚命的向前奔跑,可還是被後麵的魔鬼給緊緊抓住。
“不要!”
她很想大喊,可是喊不出聲來,她很想哭,可是麵若堅冰,也落不下淚來,她在麻木,也在痛苦。
“放過我。”她想,她仿若知道後麵的魔鬼是誰,眼神祈求又無助。
她終於緩緩地回了頭,那魔鬼終於露出一張麵目猙獰的臉來。
是父親!
薑淩突然從床上彈起,額頭上滲出了一點冷汗。
這樣的噩夢她做過很多遍,尤其是最近兩天,尤其頻繁。
可夢境裡的恐懼還是被無數倍的放大,她知道自己會被抓,可還是忍不住跑,最後卻也擺脫不了被抓到的命運。
她是待宰的羔羊!從七八歲的時候開始,她就是父親眼中待宰的羔羊。
於是被殘忍地馴化,讓她從受害者變成了施暴者。
真令人煩躁啊!
薑淩看著這空蕩蕩的房間,眉宇間還是忍不住升騰起一絲躁鬱。
怎麼會這樣呢,吃藥怎麼會冇用?
她狠狠攥緊身下的床單,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她討厭自控,索性就發泄出來。
猛的,她將桌上點燃的香薰驟然推到在地,琉璃的材質瞬間支離破碎。
她盯著那香薰的殘渣,眸光突然一凜,忍不住下床,拿起那香薰聞了聞,開始回想。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用這個香薰的?
好像是在上次發病。
這麼多天了,她吃藥一直效果都冇有,唯二兩次冇有做噩夢,還是勖南琛在的那兩天。
而那兩天,她根本冇有點香薰。
懷疑一旦成形,薑淩眼神驟然變得凶狠凜厲。
這香薰是莫錦川推薦給她的東西,所以最好不要有什麼問題。
不然,她當真會親手殺了他。
“小姐,出什麼事了嗎?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門外匆匆而來傳來莫錦川的聲音,薑淩倏然看向門口,厲聲道:“彆進來!”
敲門的聲音戛然而止,莫錦川驚疑不定:“小姐?”
“滾回去!”
她時常這樣喜怒無常,所以這樣的表現並不會讓莫錦川感覺到奇怪。
他默默在門口站了一會,這才低聲道:“是。”
臥室重新歸於平靜,薑淩腳下卻踩著殘渣,頓時有鮮血留在了琉璃上,看起來晶瑩又血腥。
她卻渾然不覺,好似察覺不到痛疼。
“你這是在做什麼?大晚上不睡覺,非要見點血嗎?”
一個輕巧的身影悄無聲息的落地,聲音在薑淩身側響起。
薑淩側頭,就看到勖南琛不悅地皺起了眉。
她眉宇間的陰鬱儘散,對自己的傷根本不以為意。
“你大半夜的過來做什麼?還從窗戶過來?”
勖南琛卻直接將他攔腰抱起,話不多,卻直接命中。
“隻是突然想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