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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數月,孫皓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練兵,準確地說,是和士卒一起訓練。他皮膚變黑變粗糙了很多,身體也變得更加強壯。閒暇時,孫皓常常拉著孫震比武,從一開始的弗如遠甚到如今的有來有回,孫皓很滿意自己的進步。
在士卒休息的日子,孫皓會回宮。除了休息之外,他還要抓緊時間處理一些重要的政務,雖然不辦大朝會,但該召見的大臣也要召見談話,母後和景皇後那邊要請安,滕皇後和幾個子女要抽時間陪,身懷六甲的丁貴妃更要多多關心。
孫皓覺得自己簡直是時間管理大師。
四月中旬的時候,馬鼉率領百餘水手分乘三艘飛剪船在臣延島啟航,順著西南季風,駛向那片傳說中的未知大陸。這個訊息冇有激起什麼波瀾,朝中大臣甚至大部分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五月時,魏主曹奐加司馬昭殊禮,進王妃為後,世子為太子,由此司馬炎也成為晉王太子。
到了八月,北朝卻橫生變故。八月初八的傍晚,司馬昭回到晉王宮中,正準備享用晚膳,卻突然中風,不能言語。當夜就已經水米不進。次日,司馬昭病危,群臣紛紛入宮問安,圍滿了床榻。此時司馬昭已經氣若遊絲,當著眾位大臣的麵,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太子司馬炎就死了。
魏鹹熙二年八月初九(265年9月6日),晉王司馬昭薨,時年五十五歲。當日,司馬炎便即晉王位,同時繼承了司馬昭曹魏相國的職位。封司徒何曾為晉丞相,司馬望接替司徒,石苞為驃騎將軍。
司馬炎本想等安葬了司馬昭之後再嗣位,卻被何曾勸諫,在這種關鍵時刻,必須要避免夜長夢多,不能給人任何可趁之機。所以司馬炎才立刻就著急忙慌地辦完了儀式。
九月初六(10月18日),司馬昭葬於崇陽陵,諡號文王。
安葬已畢,司馬炎躊躇滿誌,一如當年的曹丕。他找來賈充、裴秀議事。
“曹操曾經說過:如果天命在我,我就做周文王!真的有這件事情嗎?”司馬炎問道。
“大王,”賈充拱手道,“曹操世受漢祿,害怕世人議論篡逆的罵名,所以才這麼說。”
“那孤之父王比曹操何如?”
“曹操雖然功蓋華夏,但臣下小民都是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並不真正得人心。到了他的兒子曹丕繼承基業後,差役甚重,東西驅馳,不施仁政,冇有哪一年是安寧的!後來我宣王(司馬懿)、景王(司馬師)累建大功,布恩施德,天下士庶早就歸心了。而文王(司馬昭)併吞西蜀,功蓋寰宇,這哪裡是曹操能比的呢?”
“哈哈哈哈……”司馬炎拍案而起,“那麼曹丕他能繼承漢統,孤難道就不能繼承魏統嗎?”
賈充、裴秀連忙拜倒在地稟奏道:“殿下正當仿效曹丕故事,又築受禪壇,佈告天下,以即大位。”
司馬炎大喜,他望向南方,想起去年徐紹、孫彧的彙報,等到他登基後,南方的孫皓應該就會納土歸降。天下大亂那麼多年,終於要在我的手裡複歸一統了嗎?司馬炎心中激盪不已,久久不能平靜。
司馬昭的死訊在第一時間就通過錦衣衛傳到東吳。“終於要來了。”孫皓看完了錦衣衛的密報,將其扔到火中,興奮地搓了搓手,便下了一道密詔,令陶璜做好戰前準備,擇機對交州動手。
此時,孫奉和周豫這對好基友還在婆羅洲。看著這些土人戰戰兢兢地把一袋袋黃燦燦的稻穀運到船上,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從六月中,他們就率領廣州水師,從朱崖島出發,拿著朱崖賊的海圖,把南海諸國給搶了個遍。大吳水師終於在生存麵前放下了架子,從三十年前那支宣揚王化的威武之師蛻變成了大海盜。孫奉自然是痛痛快快地釋放了天性,彷彿自己生來就是海盜似的,周豫也早忘了自己是個世家子來著。
此次搶糧行動完全是對朱崖賊的蕭規曹隨,又有海圖,船上有不少士卒原本就是朱崖賊出身,因此事情辦得相當順利,搶到的錢糧不僅足夠廣州水師和朱崖島上駐紮的軍民到明年這個時候的花銷,而且還有富餘。周豫甚至估算過,如果不計後果地竭澤而漁,甚至能把陶璜出兵交州的軍費都給包了。但冇必要這麼做,這種事情不能玩一錘子買賣,要可持續發展嘛。今年把這些小國都打廢了,明年上哪搶去?
此外,有一些小國還獻上公主,一些部落頭人也獻上女兒、妹子以求吳軍能稍微手軟些。兩人還有些發愁,準備等回去後向孫皓稟報再說。
“回航吧,秋後可能要有戰事了。”周豫道。
孫奉點點頭,命令啟航拔錨。臨行前,婆羅國王刹利耶伽跪在地上親吻了一下孫奉腳尖前的泥土。孫奉坦然受之。在此之前,他已經多次接受這樣的禮節了。
“還是陛下說得對,這些蠻夷,就是畏威而不懷德。你想去和他們友好交流,迎接你的隻有毒箭和標槍,不施展一下我們的天威,他們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等到他們吃了虧,又跑來卑微求饒,前倨而後恭,思之令人發笑!”孫奉坐在船艙裡,望著窗外的萬頃碧波,感歎道。
“誰說不是呢?”周豫道,“不出來見識一趟,真是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事。這南海諸島的風物也是彆具一格,有些在前人的《南州異物誌》、《吳時外國傳》中並無記載。待有閒暇時,吾也要寫一本新書,查缺補漏。”
“彆新書了,幫我參謀一下交州的仗該怎麼打。”孫奉拿出交州地圖放在桌案上,“在何處登陸最為合適?”
“依我觀之,若進兵交州,必然是水陸並進。陶使君率步騎出合浦、鬱林,穿越扶嚴夷地,將會吸引叛軍大量主力與之決戰,後方必然空虛。我等何不從交趾郡南部溯河而上,經定安、朱鳶二縣,在朱鳶取道陸路,經曲陽而直搗龍編!”
“唔……”孫奉不置可否,“我倒是在考慮,能不能畢其功於一役,我從日南郡西卷城登陸,與陶使君南北合擊,一舉拿下交州三郡!”
“不可不可!”周豫忙道,“子繼兄,這麼乾太托大了!一者,這樣就相當於把所有的壓力都加到了陶使君身上,在陶使君大軍壓境的情況下,叛軍很可能會死保交趾,不大可能派兵增援九真、日南,這樣一來我們的壓力倒是小了,可是攻下日南、九真終究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完全幫不上陶使君什麼忙,叛軍主力全交給他對付了,水陸並進的意義何在?二者,交州三郡,最核心的地界在交趾,能決定勝負的也是交趾,拿下交趾,九真、日南的叛軍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必然束手,何必急在一時?舍交趾而取日南,吾以為此捨本逐末,智者不當為也。三者,我們應該考慮到,日南郡情況特殊,甚至不同於九真郡,尤其是如果在西卷城作戰,會不會引起和林邑國的爭端,再開邊釁?是,林邑國可能不難對付,但它背後的扶南國呢?扶南可是個大國,如果把扶南國也捲了進來,那交州事就未可知了。屆時四方亂戰,遷延日久,這可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這倒是個問題,這林邑國著實可恨!”孫奉咬牙道,“行吧,我再想想,實在不行,就各自上報你我的意見,請陶使君決斷吧。對了,數月前,陛下任用大將軍之子,組建了東海水師,主管揚州以東海境,目前正在甬東地區用兵,也不知道戰況如何了。之前審案的時候我就知道,那甬東賊和夷州的白虎賊勾連甚深。我聽聞後宮之中,丁貴妃最為得寵,陛下不會是想把征夷州的戰功給這位國舅吧?”
“那不是我們應該想的事。”周豫搖頭道,“尤其是宮闈秘事,你以後還是少打聽的好,打聽了也冇用,外界的傳聞說什麼的都有,誰知道真假?再說了,我們做臣子的還是要謹守本分,你也不想被錦衣衛盯上吧?”
“那是,那是!”孫奉嚇出一身冷汗,“你我好不容易纔得到機會,可以儘情施展我們的才華,豈能因小失大?不過除了當年衛溫、諸葛直從臨海郡章安港出發的那條海路,我們倒是從朱崖賊這裡找到了一條新海路,從朱崖沿著南海郡一路向東,能夠抵達這片海島,再往東就是夷州了。這些朱崖賊還真是勾連八方,他們搶了海商們的寶貨,就跑到夷州出手給白虎賊,這片海島就是他們銷贓的地點。”
孫奉指著海圖上位於夷州西南的群島,後世被稱為澎湖列島的地方。這在東吳自己的海圖上是冇有記載的,畢竟衛溫、諸葛直登陸的地方是在夷州的東北邊,根本冇有探索到那個位置,自然也無從得知。
“這事那馬鼉要是不說,我們還真是無從知曉。”周豫笑道。
“哼,那賊坯,半點不老實。要不是我發現這兩張海圖的區彆,再三逼問,他能說?”孫奉冷笑,“等這次回去,我就上書陛下,把這條海路彙報上去。”
“看來你還是想儘力爭取征夷州的主將啊!”周豫感歎道,“放心吧,陛下忘不了我們的。一方麵,這白虎賊做的惡,你纔是最大的苦主嘛,以你為主將,那才叫師出有名呢;另一方麵,丁溫他們還是新手,過去,他們那些人都是在內河作戰的,整個大吳最長於航海的水師當屬我們廣州水師。他們也許會參與夷州作戰,但主力絕對是我們。”
孫奉苦笑一聲,冇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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