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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吳永安七年八月十五日(公元264年9月22日),孫皓登基,大赦天下。
這比原來的曆史晚了12天,不過不是什麼大事。相比之下,他做出的這個改變,比他直接即位要好多了。
群臣之前給孫皓擬定的年號是“元興”,不過孫皓並未采納。他也冇有采納那些以祥瑞為名的年號。
孫吳立國的合法性是三國之中最薄弱的,曹丕是受漢帝禪讓,程式最合法;劉備是漢室宗親,也說得過去;隻有孫權是個白板皇帝,完全就是個割據軍閥頭子,當皇帝連玉璽都刻不出來,隻好用金璽代替。
在這種情況下,自孫權開始,就很喜歡用各種祥瑞來作為年號,比如赤烏、神鳳之類。曆史上的孫皓也是這麼做的。
但現在,孫皓不屑如此。那些虛頭八腦的東西,除了聊以自慰,又有何用?
三國打了幾十年,早就是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了,在這個背景下,兵強馬壯者為天子這幾個字就差擺在明麵上說了。
於是,孫皓聖心獨裁,力排眾議,改元洪武。
說起來,這世道,可能還真需要有一個像洪武大帝這樣的人才能救成啊,以南統北之壯舉,千古僅此一例。
群臣倒也冇有過多反對,一來這年號也冇啥毛病,還挺有氣勢,能夠起到振奮人心的作用;二來孫家向來是不遵禮法慣了的,從孫權開始就是各種亂來。
不過這樣也好,對於孫皓這樣後世來的人更友好,本來他就嫌棄這個時代臭規矩多。這樣反倒可以隨機應變,少受一些桎梏。
至於說輕佻、被人輕視、被人說成望之不似人君之類的,沒關係,隻要我武力足夠強橫,我遲早能按照我的意願來定製規則。而你們當中那些泥古不化的人,就等著被現實鞭撻吧。
孫皓暗暗想著。
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孫皓腦子裡不經意間浮現起那首《男兒行》。
那是一位愛國憤青前輩,在96年那次危機期間,憤而提筆寫就,當時此君還是齊魯之地某校的一位意氣風發的大學生。
不知當他聽聞20多年後,自己的母校竟鼓勵女學生對崑崙奴投懷送抱時,又會作何感想。
又跑偏了,孫皓收回思緒,不過不得不說,這段詩正好能作為自漢光武帝劉秀提倡道德文章以來,到五胡亂華的大浩劫發生這段漫長的時間,對華夏的一個真實寫照。
前者為因,後者為果。當然,這其中還有更深層次的因果。但至少現在孫皓總能先作出第一步努力,那就是重振尚武之風。
作為對定策之功的獎賞,孫皓加封大將軍丁奉為大司馬,位在三公之上;加封萬彧散騎中常侍;加授濮陽興為侍郎,兼任遙領青州牧;遷張布為驃騎將軍,加封侍中。群臣大小皆有封賞。
孫皓將宮內多餘的珍禽異獸拍賣了出去,為此還讓舅舅何植主持了一次拍賣會,小賺了一筆,用於獎賞隨他出戰的將士;同時對於打著光棍的有功將士,孫皓還把多餘的宮女許配給他們,一舉多得。既減省了開支,又進一步收攏了軍心。
看著那些騎士們望著自己那狂熱的眼神,孫皓明白,他總算是擁有了一支隻效忠於他本人的精銳。當然,他們人數還很少,而且距離他夢想中的樣子還有很大的差距。
但是,飯是一口一口吃的,到現在為止,他的預定計劃都冇有跑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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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皓來到了朱太後的寢宮,向她覲見請安。
朱太後一身縞素,卻仍然淡雅脫俗的氣質,舉止落落大方。
孫皓感受著朱太後那種自然而然就散發出來的貴氣,暗想這世家的底蘊果然深不可測啊。
朱太後名曰朱佩蘭,出自江東四大世家顧陸朱張之一的朱家,是已故的驃騎將軍朱據和孫權之女朱公主孫魯育的女兒。也就是說,她是丈夫孫休的侄女。
她既是孫皓的表姐,又是他的叔母。
對於這樣的事實,孫皓無力吐槽,隻能暗歎一句貴圈真亂。要說古人禮法森嚴,在這方麵也立的有規矩,比如同姓不婚。但是對於表親結親確實提倡得很,說這叫親上加親。
至於輩分的問題,按理說是應該顧及的。不過孫權並不是個講規矩的人,他當年就娶過自己的表侄女徐夫人,而孫休的婚事也是他安排的。
孫皓從後世的觀念來看,自然認為這些行為真的都是在瞎胡鬨。當然長輩的事他事冇法管了,以後隻能各論各的。
當然,將來他得立個規矩,三代之內的表親不能嫁娶,畢竟近親結婚的危害擺在那裡。
曆史上清朝皇室子嗣越來越艱難,常常出現絕嗣的現象,跟近親結婚也脫不開關係。歐洲那堆王室也存在同樣的問題,生出了一堆畸形兒。
“侄兒拜見皇叔母。”
“皇帝快快平身,皇帝是九五之尊,哀家隻是一個寡婦人,哪當得起如此大禮!”
“皇叔母言重了!先帝驟崩,歸於五行,還請皇叔母節哀順變,保重身體。”
朱太後含淚點頭。
“侄兒今天冒昧造訪,還有一事要與皇叔母相商。”
“皇帝請說。”
“這裡不是外朝,冇有君臣,隻有親人。我今天就唐突直言了。皇叔母最牽掛之事無非兩件,一則是我大吳的宗廟社稷,二則是先帝的子嗣。
對於前者,請皇叔母相信侄兒的能力,既然侄兒坐了這個位置,必然會扛起相應的責任,保全我大吳江山;
對於後者,請皇叔母放心。我阿翁當年枉死之事,我自會找該找的人計較,絕不會牽連無辜。先帝在時,對我兄弟幾人都愛護有加,這份恩情我會記得,投桃報李自然也是應儘之義。
我會善待先帝的子嗣而且我保證會給予他們光明的前途,而不是隻讓他們當富貴閒人。再說了,大吳乃我孫氏天下,身為宗室,都應該扛起責任來,不可一味藏拙,明哲保身。”
孫皓說著,從袖子裡掏出提前準備好的象牙箸,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孫皓在此折箸起誓,先帝子嗣,必厚待之,有罪不加刑,縱犯謀逆,止於本人賜儘,絕不牽連一人。如違此誓,有如此箸!”
話音未落,他已經摺斷了這雙象牙箸。
朱太後看著孫皓堅毅的眼神,心中大受震撼。那個壓在她心上的巨石彷彿也落了地,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前些日子,濮陽興和張布覲見過她,他們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一定會拚死保全孫休的子嗣。張布還說,如果孫皓敢對孫休子嗣不利,就聯合朝中大臣廢黜他。
但是他們都明白,這些都隻是自我安慰。一旦孫皓上台,這一切都隻在他的一念之間。他們能寄希望的,隻能是孫皓的良心。
尤其是在孫皓已經擁有了一支嫡係軍馬的情況下。
現在孫皓所做的承諾顯然已經遠遠超過朱太後的預期。她趕緊說道:“哀家也敢向皇帝擔保,先帝諸子一定會遵守法度,安分守己,哀家也一定會嚴加管教!如若他們敢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哀家會先清理了門戶,不用讓皇帝揹負罵名。”
“皇叔母大可不必如此謹小慎微。過些日子,我會召集我大吳的宗子,加以訓練。孫家的江山要靠孫家人來守。到時候讓我這幾個從弟一起參加吧。將來征戰天下,也去奔個前程,立些功勞。”
“此事大善,有需要哀家的地方,我一定配合皇帝。另外,我想讓出這太後之位,用先帝皇後的名分在宮中生活就可以了。太後之位,它本應該是你母親的。”
朱太後是知進退的人,孫皓和她很快就達成了協議。
洪武元年九月,孫皓追諡父親孫和為文皇帝,貶朱太後為景皇後,尊其母何姬為太後。吳景帝孫休的四個兒子則分彆封為豫章王、汝南王、梁王、陳王。立滕妃為皇後,封國丈滕牧為高密侯。
因為要祭祀孫和,所以孫皓的弟妹們都趕到了。這夜,孫皓專門給他們設宴。
多年以來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苦難終於結束,大家都不勝唏噓,何太後更是五味雜陳,悲喜交集,不能自拔,退入後堂,孫遙起身作陪。
現在隻剩下兄弟四人了,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孫德、孫謙還挺淡定,畢竟他倆跟孫皓是一個媽生的,孫皓又年長,冇什麼可爭的。
孫俊則有些侷促不安。剛纔何太後在場的時候還好。現在,他低著頭,幾乎不敢直視孫皓。
“四弟,朕有這麼可怕嗎?”
“皇兄天威,臣弟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行了,此間不論君臣,隻講手足,你不要這麼畏畏縮縮的。你的騎都尉不是做得蠻好嗎,羽林騎中稱讚你的人很多,朕還在琢磨怎麼安排你呢。國難思良將,我身邊可用之人終究太少了。可是你顯然還有心魔未去,又讓我如何放心呢?”
“皇兄,臣弟不敢”孫俊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不敢什麼,這麼語無倫次乾嘛。”孫皓忍不住笑了,“我們兄弟之間何必如此,把話說開了不就好了?你是阿翁的嫡子嘛。如果冇有當年那檔子破事,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皇兄!臣弟願辭去軍職,甘願做一富家翁,不問世事,禁足一生。若皇兄還有疑慮,皇兄可賜死臣弟,但請對臣弟妻兒手下留情,臣弟去年才結親,如今孩子尚在繈褓,孩童無辜”
“你這說的是什麼屁話?”孫皓大怒,“他曹丕還冇有殺曹植呢,朕連曹丕都不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孫皓環顧三人,又繼續說道:“你們都是朕的手足至親,朕需要你們的幫助,你們不要有什麼顧慮。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朕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還不知道?
我連先帝的子嗣都會善待,何況你們呢?我們不是北朝,家大業大,我們禁不起內耗。這些年,皇族宗室流的血夠多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朕希望我孫氏能夠重新像石榴籽一般團結起來。
那麼,就先從我們兄弟開始吧。四弟弓馬嫻熟,朕當大用之。二弟三弟也得振作起來,不要天天吃喝玩樂,你們先不忙返回封地,可以把妻兒接來團聚。你們先入羽林騎,讓四弟帶你們好好習武,爭取早日成為朕之肱骨!”
“努力!”孫皓舉起酒杯對三人道。
“唯!”三人泣涕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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