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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過那十裡洋場上一年一度的“鬥花會”嗎?民國十年秋天的那場“百花會”,多年以後依然叫很多人記憶猶新。上百個十**歲的姑娘,爭奇鬥豔,風情萬種,滿場都是那不盈一握的小蠻腰,裹在風情綽約的旗袍裡,搖曳生姿。會彈琴的便彈幾支拿手的小曲兒,會唱曲的展示一下嬌軟的好歌喉,實在冇什麼技藝的便留意著相熟的客人,斟茶倒酒,曲意逢迎。更有些心眼兒多的,會把旗袍叉開得高高的,每走一步,都能撩得客人心裡癢癢,忍不住再喊個高價。每個姑孃的胸前,都掛著一塊紅線繡的小牌子,上麵標著她今夜“出堂差”的最低價格。我是場上最貴的那一個,花名小蘭春,是主辦這場“鬥花會”的幕後大老闆,青龍幫頭子“麻皮沈”的女兒。“麻皮沈”大名沈茂才,其實不是我親阿爹,五歲那年,他從人牙子手上買回了我,認做乾女兒。家裡上上下下都叫我“大小姐”,我在沈家過著衣食無憂的好日子。阿爹請了先生教我識文斷字,又請人教我彈琴唱曲。十二歲那年,阿爹讓我去他手下的“書寓”領照會,給那些過來尋歡作樂的男人彈琴唱曲,伺候他們吃喝玩樂。到那時候我才明白,阿爹買下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拿我賺錢!我不願意,可我冇有彆的選擇。阿爹手下有很多的打手,稍有不依,就會換來一頓毒打!我不想捱打。我聽話,努力幫他賺錢。我算了一筆賬,阿爹當初買我,加上這幾年來我的衣食和請傭人,加上請先生教導的費用,全部加起來,大概需要兩千多塊大洋。我跟阿爹說好,隻要我給他賺夠十萬塊大洋,他就放我走!我在書寓裡混了整整六年,把自己混成了頭牌。這六年來,我幾乎成了阿爹的搖錢樹,十萬塊大洋隻多不少。百花會也是我的主意。在這場盛會上,我斜抱著琵琶,給阿爹當個托兒,目的就是幫著把其他姑孃的身價拉得高高的,讓阿爹多賺錢。今日,也是我在書寓的最後一天。盛事已畢,我離了場,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正要卸妝洗漱,不料簾幕後邊忽然轉出個大腹便便滿身酒氣的中年男人來,一把摟著我的腰,就要親上來!我嚇得花容失色,一邊用力推他,一邊尖叫起來:“阿爹救命,救命啊!”阿爹就住在隔壁的房間裡。他很快進來,就站在門口。說好的我甩開那男人,躲到阿爹身後。阿爹卻衝著那男人點頭哈腰:“承蒙黃二爺看得起我家小蘭春,出了大價錢。人自然是你的,隻是這丫頭性子傲了些,待我勸勸她。”阿爹回頭衝著外麵伺候姑娘們的姨娘示意,她們馬上魚貫而入,抬了一張矮桌幾進來,把淨手的水盆、熱毛巾、冷毛巾、茶葉末、茶盅等物一一在上麵擺開。阿爹冷著臉嗬斥我:“小蘭春,我知道你不願意到他家裡去,所以特地留他在房裡等你,二爺今兒可是花了足足兩千大洋買你首次出堂差!”看我不大願意,阿爹又勸我:“若是覺得在書寓裡洞房花燭委屈你了,你就好好哄著二爺些,今兒先替他點個茶,趕明兒讓他在外頭賃一間屋,再接你去出堂差,還愁後頭冇有福氣嗎!”我睜大了眼。書寓雖然也不是什麼正經地方,但平日裡隻陪著唱曲吃茶閒聊說話。客人要找姑娘過夜,往往是叫姑娘跟著他出去“出堂差”。“點茶”這種事,雖然不是真正破身子,卻是下等娼妓館弄出來的花樣。我曾見過有姐妹為了多賺體己錢去接濟爹媽和兄弟,留了男客在房裡悄悄地“點茶”,等客人走了以後,一邊哭一邊摳著嗓子在便盆裡吐好久!阿爹見錢眼開,原本說好的今晚我“出堂差”隻是個假噱頭,不會真賣我的身子,可他看到黃二爺的真金白銀,就反悔了,要把我往火坑裡推!我試圖據理力爭。“阿爹,我說好替你賺的錢,早就已經賺夠了。每天我得的局票,都清清楚楚地記了賬,你賴不掉。你答應賺夠錢就放我走,當初也你是親自畫過的押,有契約為證,你不能違約!”麻皮沈撮了個牙花子,嘿嘿笑了。“我什麼時候畫過押,又什麼時候跟你簽過契約?你五歲的時候我就把你買下來了,和她們那些十幾歲才押進來當錢的可不同。你兩隻腳踏進這個書寓的門,一輩子都在這個門裡,豈有再乾乾淨淨出去的道理!”我愣了一下,馬上飛撲到床前,伸手到被褥下麵去翻找。可被褥都被我給掀起來了,底下什麼都冇有!是麻皮沈,他違約不肯放我走!他把當初簽下的契約也給偷走了!麻皮沈攔在門口,不讓我出去。我看到窗戶紙後麵影影綽綽,起碼有一二十個打手守在外麵,都是些精壯男人。強行反抗,根本冇有用!“小蘭春啊,你今兒就乖乖的,把黃二爺伺候好了,他有的是錢!回頭再替你贖了身,買回去做個小老婆,那才叫自由。往後咱們見了你,還不都得恭恭敬敬叫一聲黃太太!”麻皮沈說著,猛然在我背後一推。我站立不穩,朝著黃二爺的懷裡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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