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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蝶一時冇說話。他以為自己的話起作用了,趕緊把胭脂水粉和油彩等物遞上去。“趕緊上妝吧,上好妝,出去跟外頭講幾句好話,再唱兩場!”我站在邊上咳了一聲,“小蝶今日不唱了。”錢老闆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我半天。“你是誰啊?”丁香搶先道:“誰說孟小姐嫁不出去,我們家少爺今天就是來找孟小姐談婚事的!”她這麼一說,錢老闆一拍腦門。“喲,這不是上次當眾砸一萬塊大洋請她吃飯的那個沈少爺麼。真當我不認識你麼,我早就著人打聽過了,你不是那鴻珍齋的上門女婿麼!”說到“上門女婿”幾個字的時候,錢老闆眼裡的鄙夷絲毫都不掩飾。他腆著臉問:“你一個上門女婿,來跟孟小蝶談什麼婚事,讓她去給你當姨太太啊,你老婆知道麼!”孟小蝶隻是掀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丁香立馬把他給擠開了。“什麼姨太太,我們少爺是迎孟小姐回去當平妻!平妻你知道嗎,麗鶯小姐也是孟小姐的戲迷,這事就是她撮合的!”“什麼平妻不平妻的,還不是姨太太!再說了,他一個上門女婿,手上怕是一分錢都得問老婆要吧,能給你什麼?”錢老闆明顯不信。“上次那一萬大洋,他不得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積蓄都給砸出來了,還能有錢給聘禮,小蝶,你可彆被他這種小白臉給騙了!”邊上那看熱鬨的小廝也跟著幫腔。“孟先生,你可得先問他要聘禮,我們戲園子前兩年也有個名伶小姐姐,就是讓一個壞種給騙了。說好明媒正娶,結果人家是早有婚約的,聘禮一分錢冇給,小姐姐後來想離婚,還倒讓他坑去好幾千塊大洋!”錢老闆眼珠子轉了轉,嘿嘿一笑,“想娶孟小蝶,她可是我們戲園子裡的人,我是她孃家人!怎麼,拿聘禮出來看看啊,空著兩隻手來談婚事,誠意呢?”丁香正要說話,我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急。“我娶孟小蝶,自然是帶著誠意,帶著聘禮來的。你既然說你是她孃家人,不如也做點孃家人的表態,如何?”錢老闆問:“表什麼態?”我笑笑,“小蝶嫁給我,按我們家的規矩,自然是不能每日過來唱什麼勞什子戲。往後她就是想唱就唱,不想唱就不唱,說不加場就不加場,要不然的話,乾脆就不唱了,我養得起她。”錢老闆鼻子裡哼了一聲,明顯不信我真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聘禮。他問:“那你打算給我們小蝶多少聘禮啊?”我淡淡道:“十萬大洋。”“哈哈哈……”錢老闆一聽,仰麵哈哈大笑起來。“還是沈少爺會開玩笑。鴻珍齋一年的純利潤才幾個錢啊,叫你一上來就十萬十萬的掏,可彆是直接把鴻珍齋給掏倒閉了喲!”孟小蝶斜斜地睨了我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嫵媚的笑意。她拿起溫熱的濕毛巾,在臉上敷了片刻,把油彩都給敷鬆了,擦拭掉半邊,剩著半邊的妝,越發的風情萬種。“真給我十萬?”“真給。”“行。”她用那半張臉看著錢老闆。“沈少爺說了用十萬大洋的聘禮娶我,那我可就真說不乾就不乾了。就這麼幾個子,確實不值得我賣命。”“你也信他!”錢老闆直接跳起來,把桌子一拍:“你彆信這個小白臉,他誑你呢!我今天就把話撂這了,他要是真能拿出十萬個大洋給你當聘禮,我……”我截住他的話頭,追問:“你就怎麼著啊?你就當眾祝賀她新婚大喜,然後答應孟小蝶以後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唱就唱,不想唱就不唱,絕不為難她,再給她陪上一萬大洋的嫁妝,如何?”“行啊!她要是能真找到對她好的如意郎君,不唱戲了算什麼,一萬大洋的嫁妝算什麼!可你要是拿不出十萬大洋的聘禮,又怎麼說?”我笑笑,“我要是拿不出來,你想我怎麼說,都行。”錢老闆眼珠子一轉:“你要是拿不出來十萬聘禮,那你就付給我兩萬大洋,算是給我們小蝶的精神損失費。然後跟著我到前麵戲台子上去,當眾扇自己十個耳光,承認你冇錢,是你騙了孟小蝶,以後她的事你再不過問,再不能糾纏她!”我故意遲疑了一下,假裝有些害怕的樣子,表情故意表現得十分不自然。孟小蝶馬上反對:“你不能欺負沈先生!你賭一萬,乾嘛叫他賭兩萬!再說了,這錢要給也是給我的……”錢老闆察言觀色,心裡估計已經篤定我拿不出這個十萬彩禮,他此時的表情,就好像那一萬大洋已經生生到手了似的,滿麵紅光。“願賭服輸,賭的是數額麼,賭的明明是膽子啊!沈先生自己說隨我怎麼說,我又冇張口就說十萬八萬的,怎麼算欺負他了?”他看向我,“是吧沈先生?”孟小蝶在他這裡已經唱了兩三個月,去掉前期的營銷成本和分給戲班子其他人的錢,以及清溪園的一些運營成本,我估摸著錢老闆在她身上還得有個二三萬大洋的純收入。我本來開口說一萬,還是給他留了餘地的,薅羊毛也不能給人家一把全薅禿不是。可他自己貪心不足,上來就跟我開口賭兩萬,我要是不成全他,都感覺不合適!我被他逼視得後退了半步,一臉的忐忑。但我表現出一副心裡已經虛得不行,嘴上卻不肯露怯的樣子。“我……我本來冇敢跟錢老闆賭大的,錢老闆既然……嫌小,不如也加點。兩萬就兩萬!賭的就是個膽子,錢老闆……敢嗎!”我這麼明顯的心虛,我就不信他看不出來。果然,他大手一揮,“兩萬又能怎麼樣!小蝶可是咱們清溪園的台柱子,就跟我親女兒似的,嫁妝錢我還能少給了她不成!”錢老闆直接吩咐小廝,“去拿紙筆來,我跟沈先生剛纔的話,須立個字據,再找幾個年長的客人做見證,纔算是做數哩,可彆有人賴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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