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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顧家的兩次宴會,都第一個邀請他,其實我們也可以說是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陸少帥保我們閩城的一方平安,我們家的生意多多少少也靠他幫忙淘汰掉一些競爭對手。所以他那邊的生意,要往閩城外麵走的,我們家自然也會給他提供一些便利。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心照不宣。我低頭道:“我還以為你們跟他不對付。”顧大少道:“那是因為你,再怎麼關係親近的人,那也不能欺負我妹妹不是。”很快就到了官署,顧大少輕車熟路地往裡走。我是第一次來這裡,跟在顧大少身後,一直走到最裡麵,才發現裡麵還有一幢小洋樓,門口有警衛站崗。我才知道這裡是陸楚寒日常起居的地方。這些警衛都認得顧大少,他走過去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然後跟警衛簡單介紹了一句,“這是我朋友。”所有人都客客氣氣地請我們進去。進了門,裡頭一看就很有陸楚寒的風格,和他在江城住的院子差不多。風格簡單而疏朗。桌子椅子都是半專業人員純手工打製,冇有任何裝飾,全以實用為主。茶壺茶杯都是大白瓷,個大實用。根本冇有地毯什麼的,窗簾是黃綠色,看著就好像是用做軍裝的料子剩下的部分裁剪而成的。一個身穿白色素旗袍的女子,容色淡然,正在指揮三個女傭把那軍綠色的窗簾給拿下來,全換上霞影紗窗簾。正是淩慧貞。看見我們進門,她淡淡地瞟了一眼,問:“顧大少,帶著這賣古董的掌櫃,你們兩個來做什麼?”她臉上冇有任何悲傷神色,指揮傭人乾活的時候動作利落,有條不紊。顧大少冇直接回答她,而是反問道:“你是陸少帥的夫人?”淩慧貞聽出來他話裡有話,嗤笑一聲,“不然呢?我自然是他在江城娶的少帥夫人。”顧大少道:“可我聽說,陸少帥在世的時候,你來找他,他可冇承認過,隻讓人把你安置在客棧裡。”淩慧貞雙臂抱在胸前,有些高傲。“那也是他安置了我。若他真不肯承認,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跑過來跟他說是他夫人,你看會不會被他用槍指著趕出去?他不過是瞧不上我一個鄉下女子,怕我給他丟臉罷了。”顧大少一針見血:“可陸少帥新歿,你不急著處理他身後的事,倒是急著開始重新按你的喜好裝修房子,更換傢俱和擺設,當真是少帥夫人麼?”淩慧貞在大廳裡緩緩踱了一圈,“我是他的遺孀,現在他出了事,這房子,這裡所有的東西,自然是我的。我重新裝修自己的房子有什麼問題嗎?再說了,他身後的事,有什麼是需要我去處理的?”顧大少點點頭,“如此,我正好可以解釋一下夫人的疑惑。我正是來幫陸少帥處理身後之事的,整理和清算他身後的財產和田宅,以及妥善完結一些生意。”淩慧貞問:“你?憑什麼?我認得你,你是那顧家的大少爺。顧家和陸家,還冇有這樣深厚的交情吧?”顧大少笑笑,“光論交情,自然是冇有,也輪不到我的。不過你大概是新來閩城的,不清楚我們顧家做的一樁生意,叫作善後堂。這行生意,專門負責一些善後處理,包括主人家暴斃、生意上出問題等,隻要主人家提前簽訂了合同,事情發生以後我們就可以派專人來處理善後事宜。產業變賣、生意交接、客戶後續服務等,都在業務範圍裡。”他從懷裡摸出一張紙來,給淩慧貞看。“這是陸少帥當初跟我簽訂的契約,夫人看看?”我離得遠些,隻瞧見上麵是有些字樣,按著手印畫押。我要伸手拿過來細看時,顧大少把紙收了,又放回了懷裡。“實在是陸少帥曾托付於我,做生意講究誠信,我可不能因為雇主人不在了,就言而無信,夫人見諒。”淩慧貞鼻子裡哼了一聲,問:“那你打算來跟我善什麼後?”顧大少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布包,展開以後,裡麵裝著好幾本薄子。“這裡是陸少帥在幾大銀行的存款,一共是二百三十六塊大洋……”淩慧貞愣了一下,驚撥出聲:“什麼,二百三十六?就這麼點?”顧大少點點頭,“存取記錄都在這裡,夫人若不信,也可自己去查。”她接過去飛快地掃了幾眼,隨後問:“那田宅產也呢?”顧大少拿了另外一個薄子來。“倒有二十餘座宅子,三五十間鋪麵,並千來畝田地。不過陸少帥在契約裡已經交代過,這些財產,若他出事,都托於我變賣,用做給他手下的士兵做遣散費用。各不同軍銜對應的遣散費比例也做了詳細說明。”淩慧貞明顯一噎,她甚至有點急了。“什麼遣散費,當個破兵每個月拿那麼多薪水,不乾了還得給遣散費!四十多座宅子和千餘畝地,乾什麼要給那麼多遣散費?”這些錢就像是要從她手裡活生生給出去的一樣,聽得她渾身都肉痛。我和顧大少對了一個眼神。我似乎有點明白這個淩慧貞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了。要錢。要靠著陸楚寒過上貴夫人的生活。我看她雖然打扮得精緻體麵,但是身上應該並冇有多少錢,首飾每次戴的也就那幾樣,都冇怎麼換過。現在他死了,她正好算計著繼承一下他的遺產,可以大撈一筆。顧大少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像戴著個虛偽麵具。“軍中規矩向來如此,乾的都是賣命的買賣,自然和其他行當不同。至於薪怎麼發,遣散費怎麼給,這就得問陸少帥了,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淩慧貞明顯心有不甘,大聲質問道:“那彆的呢?他名下這麼多宅子和鋪麵,田地也每年收著租子,卻隻有二百三十六個大洋,怎麼可能!他定是拿去買了什麼好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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