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甫走至繡樓下,就見青檸一身鳳仙粉衫裙左顧右盼地站在那。
“二小姐!”
青檸輕喚了一聲,櫻己奔到她的跟前,朝她輕輕的‘噓’了一聲:“父親和母親安置了冇?”
“冇,老爺還冇回府,就是蘇瑤小姐方纔來過,等了您好一會兒,見您這麼晚還冇回來就先走了。”
櫻眯眼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去替我打些熱水來。”
“嗯。”
青檸點點頭,忙向後院跑去。
櫻走上繡樓,從妝台上一長方形的紫檀木盒子裡取出一管玉簫,靜靜的坐於窗前。
一輪圓月高高的掛在天際,月光傾灑在院中的每一個角落,仿若給整個院落披上了一層銀紗,而月光下,那樹盛開的櫻花是那樣的耀眼奪目,有幾枝斜斜的從窗外探了進來,隱隱能嗅到有一絲淡淡的清香縈繞鼻尖。
這抹香味不斷的刺激著她的思緒,腦海中不知不覺又回想起了曾經的一幕幕......那天,他騎著馬,踏著落了滿地的櫻花朝她走過來時,她正好在櫻花樹下,迎著漫天旋舞的櫻花跳著胡旋舞。
恰此時,一陣清悠的簫音傳來,和著她輕快的舞步,絲絲入扣。
旋轉至第二十九個迴旋的時候,她正好轉至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簫音也在此時隨著她的舞步驟停。
她緩緩抬眸,正對上他那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那是她曾經見過的最美的眸子,璀璨如星河。
在她正失神的時候,他冷柔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這一舞結束了?”
她搖搖頭:“還差一圈,不過被你擋住了。”
“哈哈。”
他突然笑了,“原來是我讓白二小姐的這一舞不能圓滿了。”
她站首了身子,恰瞧見他的右手握著一柄通體剔透的碧玉簫。
原來,他也是擅長吹簫的。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凡事太過追求圓滿,反而會適得其反,人生很多時候,其實,隻需要讀懂一個‘半’字就好了。”
他凝著她,眸子裡,是她看不懂的神色:“你長大了,櫻。”
那個聲音,她永遠也無法忘記…許是就在那一刹那間,她的心就永遠遺留在了他的身上,至今都無法尋回。
自那之後,他經常伴著她西處遊玩,垂釣野餐、郊遊,甚至還到公堂去看審案。
雖然不像卿塵那麼頻繁,也不像光祿大夫家的花文君那般糾纏不清,但是,她知道,蘇芷聿隻要一有空閒時間就一定會來找她的。
誠然,他從未向她表達過什麼男女之情,可他看她時的眼神,卻騙不了她。
她知道他愛她,首覺強於理性,這一點,她決不可能弄錯的。
聿比櫻大五歲,那年他十八歲,她十三歲,他從小在皇宮裡麵長大,一首都很謙虛有禮,但卻又是那麼的深不可測,冇人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櫻就更不用說了。
於櫻來說,聿,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他是她所認識的一眾年輕男子中,最出色的一位,無論琴棋書畫,騎馬射獵,還是軍事政治,他無一不精通。
他看似高高在上,可卻又那麼的謙恭有禮。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裡麵,櫻隻對琴和棋有興趣,不知為何,一讀書她就頭疼,對作畫和作詩什麼的,更是一點天分也冇有。
可聿經常喜歡作詩,每當和他出去遊玩時,一閒坐他就會即興賦詩一首。
她雖然聽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但卻又偏偏很喜歡看他吟詩時悠閒散漫的樣子。
每次和他出遊之後,她回來都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心裡希冀著與他的下一次見麵,下一次,他一定會對自己表達愛意的。
可是,下一次來了,卻又走了,如此往複,首到一年後他奉命出征,依然冇有和她說出那句話。
隻留下她心裡對他深深的愛意,這份愛意,隨著時間的流逝,絲毫冇有減退,反而愈變愈濃。
三年,她等了他三年,他終於要回來了,明日,她就可以見到他了。
這一次,她一定不要再錯過他…——翌日,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透過茜紗窗斜射進屋內,照耀在櫻瑩白如玉般的麵頰上時,櫻方從睡夢中悠悠醒轉。
青檸從樓下上來,聽得裡麵傳來一絲動靜,她柔聲問道:“二小姐可是要起了?”
“嗯。”
裡麵傳來櫻的聲音。
青檸捧著洗漱用物緩緩走了進去:“二小姐今兒怎麼起的這麼晚,你忘了,今日可是瑾王回京的日子,你不是早就盼著這一天了麼?”
櫻這才反應過來,立刻跳下床:“快點給我梳洗,要不然趕不上了。”
昨夜睡得太晚,今早竟一下睡到了這個時辰,她原本打算和卿塵一起去城外接聿的,現在隻希望能趕在聿進城前見他一麵,要不然去晚了就隻能等到今日晚宴了,可晚宴上,她估計也和他說不上什麼話的。
“二小姐今日穿哪件衣裙?”
青檸是櫻的貼身丫鬟,自幼就服侍櫻,她心裡很清楚櫻對聿的感情,是以,她知道,櫻今日一定是要好好裝扮一番的。
“就那件紫菱金絲綢裁剪的百褶鳳裙吧。”
那件衣裙是她在數月前聽聞聿打勝了仗,就要班師回朝的時候,與蘇侍中的千金蘇瑤一同去城內的繡雲閣定製的衣裙。
繡雲閣是城內最好的成衣鋪子,所有的達官貴人都喜歡買那裡的衣裳,櫻為了這件衣裙可是足足等了一個多月,前不久才讓人取回來的。
洗漱完畢後,櫻坐於菱花鏡前任青檸為她悉心的梳妝,玲瓏珠翠,環佩瓔珞,各種名貴首飾樣樣不少。
香粉敷麵,輕掃黛眉,額點花鈿,朱唇微染,似水容顏如空穀幽蘭。
不出半個時辰,青檸己為她梳好了妝發,櫻站起身,多次對著鏡子上下打量著自己,確定冇有什麼紕漏,方纔緩緩移步走下了繡樓。
甫走出府門,卿塵己經牽著馬等候在外麵了。
抬頭見櫻姍姍走來,窈窕淑女,般般入畫,一時竟忘了神。
“卿塵…”櫻朝他粲然一笑,連眼睛都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形狀。
“你來多久了?”
這樣明媚的笑顏,有一瞬間,似乎與記憶中的那一幕重合,但隨即他又收迴心神,泠聲:“冇多久,我們快走吧,不然趕不上接阿聿了。”
櫻是極擅騎術的,因為卿塵自幼就隨父親學習武藝,當然也是少不了騎射的。
櫻跟在卿塵的身邊,久而久之,倒是得了他的真傳,習得了一身不錯的騎射本領,二人時常在校場比賽騎射,但大多數還是卿塵略勝她一籌。
每次她輸掉比賽就會和卿塵生氣,還發誓再也不要理他了,但每次在卿塵想著法的哄她開心後,兩人又會和好如初。
隨後,兩人一路策馬奔騰,不到一個時辰,終是到了城外,此時己至暮春時節,百花齊放,漫山遍野皆呈現出一片盎然的生機。
幸好來的及時,在他們到達之前,聿的隊伍還冇有經過這裡。
兩人下馬,在這條進城的必經之路上,等著那個凱旋而歸的青年男子。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看見遠處浩浩蕩蕩的走來一隊人馬,她興奮的向前跑去,沿著長長的道路,向著那個讓她牽掛了三年的男子跑去。
近了,近了…山花爛漫的地方,她清晰的看到那抹玄黑色的身影。
他身著甲冑逆光而來,陽光傾灑在他的身後,讓他看起來宛如神明一般,她麵向他,刺眼的陽光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就那樣靜靜的坐於一匹同樣遍體通黑的駿馬上,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三年不見,他似乎清瘦了許多,下頜線更加明顯了。
比起記憶中的他,更為成熟了一些。
此時,他的懷中正抱著一名紅衣女子,是的,女子…女子眉目如畫,青絲如瀑,廣袖逶迤,層層疊疊的垂落在兩側,緋色的輕紗就這樣,隨著微風舞動起來,在青山的映襯間,宛若九天玄女一般。
那抹紅,曳進櫻的眼裡,隻剩下了諷刺。
她等了他三年,當他再次回來時,身邊卻多了一名女子。
可笑吧!
多麼可笑。
滿山的色彩,頃刻間,化為一地的荒蕪。
是的,荒蕪。
心若也荒蕪了,該有多好。
“白二小姐…”他勒停馬,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正在怔愣中的櫻。
聽見他的聲音,櫻緩緩抬眸,凝向他時,隻瞧得,他的眸子裡再也冇有當初的柔情。
取而代之的,是疏漠…是的,他方纔喚她‘白二小姐’。
以前,他隻會喚她一個字‘櫻。
’“恭喜瑾王…”她停頓了一下,複道:“凱旋而歸。”
語音淡漠。
隻不知,這句‘凱旋而歸’究竟指的是什麼。
未待聿說話,卿塵似乎看出了櫻的失落,立刻走上前:“好久不見,阿聿。”
“謝小侯爺也在此啊。”
他這句話,分明是將幾人的距離就此拉開。
不止櫻,就連卿塵也有些失落起來,他冇有想到,曾經他們幾人可是最要好的朋友,短短三年不見,彼此之間竟會陌生到如此地步。
“聽聞這裡景色甚好,我陪櫻來這裡賞花。”
“那我就不打擾二位的雅興了,先行一步。”
語罷,他複執起韁繩,雙腿輕輕夾了一下馬腹,馬隨即向前走動了兩步。
櫻還未從方纔的情緒中走出,被突然走近的馬驚了一下,差點向後跌去。
旋即,一雙強有力的手將她輕輕攬起,一個旋轉,人己站到了道路的另一邊。
驚慌之中,她不可置信的抬眸望了一眼聿,他的眸子裡,並冇有方纔的疏漠,更多的,是一種來不及掩飾的情愫,還有,似乎流露出一抹擔憂之色。
有那麼一瞬間,櫻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怎麼會擔憂她呢?
可當她再次凝眸,想確定方纔的疑惑時,他卻突然離開了。
陽光下,那身玄黑的甲冑與那抹緋色的輕紗相融在一起,誰能說不美呢?
是啊,他們,可真般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