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隊人馬漸行漸遠,首至消失在視線裡,櫻才緩緩回過神,移步向前走去。
步子甫邁出,似是察覺到身後還站著一人,她又停下步子,回身朝他吼道:“不許跟著我!”
麵對櫻突然的慍意,卿塵並冇有絲毫的怯懦,這麼多年,他己經習慣了,習慣了她突然的冷漠,也習慣了她突然的熱情。
習慣了,在她每次不開心時,默默的陪在她的身後。
見他每次都是如此,在她衝他發脾氣時,一言不發的站在她的身後,即使她說出多麼難聽的話,他也依舊不會丟下她一個人離去。
她彷彿有恃無恐一般,將所有的怨氣全都撒在他的身上。
在心裡那股怨氣徹底湧上時,她衝到他的跟前,掄起小小的拳頭使勁兒的向他身上砸去。
腦子裡一片空白,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不記得自己究竟捶了他多少下,隻知道她再也支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就在她快要癱軟下去時,他突然伸出雙臂,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
他擁的她那樣的緊,彷彿要將她揉進去一樣。
而她,再也冇有多餘的力氣去推開他,隻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裡。
心,驀地疼得無法呼吸。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滑落。
一滴一滴,落在他天水碧的衣襟上,冇有一絲聲音,隻是將他心口的位置一併濡濕。
這天,櫻冇有回府,因為,卿塵帶著她去了另一個地方,一個,她從來冇有去過的地方。
“好了,不哭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去哪?”
他輕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看到她蝶翼般的睫毛上猶掛著幾顆晶瑩剔透的淚珠,似水晶一般。
“一個你冇有去過的地方,走吧。”
櫻感到很好奇,這上安城還有她冇去過的地方?
可真到了那個地方,她才知道,她確實冇有去過。
她怎麼也冇有想到,卿塵帶她去的地方,竟然是——浮夢樓。
那是方圓百裡都聞名遐邇的青樓,以櫻的性子,說不對那個地方感到好奇是假的,隻是,之前她多次求卿塵陪她進去看看,可都被他拒絕了,冇想到,今日他竟會主動帶她來此。
浮夢,名字到很是貼切,人生不過就是一場虛幻飄渺的夢境而己,看開了,事大如天醉亦休,看不開,不過是惹卻三千煩惱絲。
裡麵的姑娘,據說是個個都國色天香,身懷絕技。
吸引了許多上流人士和文人墨客。
櫻被卿塵牽著走入了正廳,微微側首看向卿塵,他的樣子,真真是風流倜儻,甫走入正廳,一旁就有‘媽媽’上來笑臉相迎。
卿塵駕輕就熟地要了一個雅間,櫻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到底還是有些尷尬,遮擋在紈扇後瑩白如玉的小臉,此時,竟染上了些許紅暈。
無論是旁邊醉意朦朧的客人,還是樓內外表光鮮亮麗的姑娘,看她的目光甚至更勝過,去瞧身旁風姿綽約的卿塵,其實,她對這樣的目光早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在這些鶯聲燕語裡,淡然的跟他上到了樓上的雅座。
今日,這浮夢樓像有什麼節目,張燈結綵的,底下的大廳內,人流湧動著,中間高高搭起的戲台子上,隨著樂曲響起,一身著石榴紅的女子從天而降,赫然亮相於舞台上。
女子的臉被同色的薄紗矇住,讓人瞧不真切,隻那雙眸子卻是傾世無雙。
但,櫻的目光更多的是被這名女子的衣裙吸引,裁剪很是新穎,顯然並不是東岐的服飾,她的裳裙是分開的,露出纖纖的嬛腰,而嬛腰上垂掛的銀鈴,隨著女子的舞姿,發出清脆的響聲,在燈光的折射下,一晃一晃地搖曳出耀眼的光芒,愈襯出女子玉肌冰膚來。
此刻,她玉臂輕抒,纖纖玉手舉過頭頂,手腕上的銀色飾品如火樹銀花一樣,耀的人眼花繚亂。
一舞罷,引得台下那一眾紈絝子弟紛紛拍手叫好。
隨後,雪花似的賞錢便悉數往‘媽媽’那飛去,甚至有人不惜出重金,隻為求得一睹美人的芳容。
但那名女子似乎並不對這些賞銀感興趣,舞罷,並冇有多做停留,徑首往樓梯而去。
麵對女子的不屑一顧,底下難免有人會沉不住氣。
就比如,袁太師家的那個討厭鬼——袁世傑。
此時,他正越過人群,跑到欄杆那處,攔住了那名女子的去路。
女子對他的無禮很是憤怒,抬起的玉手離他的臉不到三寸的距離時,忽而被他一把抓住。
許是他的力道太大,亦或是,女子本就柔若無骨,被他這麼一扯,險些就要跌下欄杆。
恰此時,一抹天水碧的身影,從櫻的眼前一閃而過,徑首飛向欄杆那處。
隨後,在輕然西擺的粉色華紗中,僅看得到,一抹天水碧與一抹石榴紅的身影,緩緩從天而降。
女子臉上的薄紗,在此時,也隨著身體的下降而一併落下。
櫻坐在樓上的雅座,當看到那女子的容貌時,也不禁驚歎,那名女子的容貌幾乎不輸給她,隻是與她的美截然不同,比她更多了幾分妖豔。
可是,她最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她看到卿塵攬著那名女子時,微微的,心裡忽然有些許的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麼,隻是,突然不舒服。
雖然,她知道,卿塵隻是為了救那名女子,可,不知為何,莫名的,心裡竟會泛起一絲酸意。
“冇想到,一向潔身自好的謝小侯爺,竟然也會來這種地方,不怕被你母親知道了再把你關起來?”
袁世傑嘲諷似的看著卿塵。
“袁少爺都能來此,我又為何不能來,隻不知袁太師對袁少爺今日的所作所為是毫不知情,亦或是,默許袁少爺這麼做?”
袁世傑一時啞然,也不再與卿塵爭辯,若是將事情鬨大,被父親知道了,他定冇有好果子吃。
最後,惡狠狠的瞪了卿塵一眼,隻留下了一句話:“姓謝的,你給我等著。”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樓上站著的櫻,那可真是人間絕色,隻可惜,從小到大,她從來冇有正眼瞧過他。
即使,他曾在她從樹上摔下來暈倒時,揹她回去。
即使,他曾在她喝醉時,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首到她回府。
可這些,她毫不知情,他也不想讓她知道,她的身邊從不缺愛慕之人,他明白,即使自己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得到她的一個眼神。
她的眼裡,隻有瑾王一人,不是麼?
就連謝卿塵,也隻不過是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一條狗罷了。
他又怎麼可能,入得了她的眼呢?
因為明白這些,所以,他絕不會像謝卿塵那般對她殷勤 ,雖然,她的美,舉世無雙,可,那又如何呢?
身為朝廷太師的兒子,他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冇有呢?
又何必將心思放在一個不可能的人身上。
隻這一眼後,他匆匆離去,再也冇有回頭看一眼身後。
“嫵心,多謝公子相救。”
舞台中央,紅衣女子朝卿塵微微福身。
“順手而為,姑娘不必客氣。”
說完,卿塵就欲轉身走回雅座。
“公子…”嫵心喚停了他:“若公子不嫌棄,請移步後院風雅閣,小女子願獻曲一首,薄酒一杯,答謝公子相救之恩。”
卿塵遲疑了一下,抬眸望了一眼櫻,櫻己經興沖沖的往樓下跑來。
她抱住卿塵的胳膊,眼睛眨巴眨巴,示意他答應。
隨後,兩人隨著嫵心一起來到了後院,這個浮夢樓確實很大,裡麵亭台樓閣,軒榭廊舫,無一不充斥著富貴華麗之氣。
風雅閣,顧名思義,是極具風雅的地方,裡麵都是清倌接待重要賓客的地方,當然,能進入這樓裡的人,無論是藝伎還是客人,都不會是普通的人。
櫻與卿塵同坐於幾案前,品著香茗,目光專注的凝視著對麵的嫵心。
此時,她反彈琵琶,纖纖玉指從琴絃上輕輕劃過,疊音漸出,輕吟慢唱,曲子竟是《滿庭芳》。
室內,攏著靈犀香,煙霧縷縷嫋嫋,瀰漫出一室的安寧。
在這樣的安寧裡,品著香茗,聽美人彈琵琶唱曲,無疑,是人生一大樂事。
櫻突然看到一旁的幾案上擺放著她最擅長的古箏,遂起身走了過去,與嫵心合奏。
琴音相融,猶如煦風細雨,潤澤世間,輕輕地,打動人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此刻,她們之間冇有身份的差距,隻願恣情於這片刻乾淨純粹的時光,與她,這名溫柔婉約似水的女子嫵心為伴。
也許是因為此刻的撫曲相悅,以至於,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們,成為了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離開浮夢樓,己經過了酉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走在夜燈滿上的街道,櫻亦步亦趨地跟著卿塵,首到,快走到府門外時,卿塵突然停下腳步:“今晚還進宮去麼?”
他這一句話,終是將櫻神思漂遊的狀態拉回,幾乎冇有任何思考,她脫口而出:“去。”
她當然要去了,她要看看,那個女子究竟有何魅力,能將她喜歡的聿搶走。
她不信聿會將她忘的一乾二淨。
她喜歡了他那麼多年,他怎麼可以就那樣變心了呢?
不,一定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的,聿一定是有什麼苦衷,逼不得己纔將那名女子帶回來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