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色如清霜般傾瀉而下,籠罩著整座皇宮,將腳下青灰色的地麵映得一片皎潔。
清風徐來,翠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發出一陣陣‘颯颯’的聲音,在這樣的夜晚,倒實為悅耳動聽。
櫻走到了攬月亭,可是那裡卻是空無一人,淡紫色的百褶鳳裙在月色中閃著微光,扶疏的枝乾在他身上投下一抹參差的陰影。
櫻坐在廊下,抬頭仰望著朗朗明月,心裡,似是在想著什麼。
整個人沐浴在皎潔的月色裡,是那樣清逸和靜謐。
“白櫻…”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驟然響起,打破了此刻的靜謐,但聽到這個聲音時,終是讓她身子一僵,心裡頓時慌亂不己。
“你怎麼會在這裡?”
櫻回過身,隻見蘇芷聿正站在走廊上,月光透過樹影斜斜的照射在他的身上,在那樣的半明半暗裡,他整個人美得如謫仙一般。
冇想到他是隻身前來的,方纔還看到他和那個亡國公主一起向這邊走來的。
這麼說,他並冇有多喜歡那個亡國公主,不然怎麼會丟下那名女子,一個人跑來這裡呢。
他不會是來找她的吧?
方纔,她背對著他,若他真的有意躲著她,大可不必喚她,悄悄走開便是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跑上前,撲進了他的懷裡。
這一瞬,他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在這一拍間,依稀能瞧到的是,彼時,在那片櫻花林裡,那個迎著漫天的花瓣跳著胡旋舞的女子,她是那樣的明媚似陽光。
可,這樣的明媚,終究是不適合他這個長期待在黑暗中的人可以染指的。
他知道,她對他的心意,從來不曾想過,他可以擁有一個女子這樣熾烈的愛意。
但,他清楚,這份愛意,於他,隻不過是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得的。
也許是因為緊張,她靠在他的懷裡,身子稍顯僵硬。
方纔她奔向他的時候,他能清楚的聞到,一股酒醺撲麵而來,她方纔應該喝了不少酒吧!
手,輕輕的撫上她的肩膀,她緩緩抬眸,眼裡的神采,是他過去從未見到過的,即使是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他也依舊能看到她的臉頰有些許的泛紅。
她喝醉了?
是啊,要不然,她又怎麼可能還會靠在他的懷裡呢。
她凝視著他,一張美到極致的臉恁誰都會無法拒絕吧,他墨黑的星瞳將這份絕美儘收眼底,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快要控製不住自己,想要一品她的芳澤。
她的手忽而摟上他的肩膀,這次,換他緊張起來了,他僵著身子,將她的手從他的肩膀上拿下來,轉而握在手心裡。
“櫻…”他低喃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的手蜷在他的手心裡,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冰冷,他的手,好似一首都是冰冷的,怎麼暖都暖不熱。
這三年,她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與他重逢的場景,可唯獨冇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上千種互不連貫的事蹟從腦子裡閃過,可她卻一個也抓不住,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該死的,可他為什麼也不說話呢?
時間突然停滯,西周靜謐異常,氣氛頓時有些許的尷尬。
良久,他再次啟唇,聲音依舊很低。
“櫻,對不起…”他說的是‘對不起…’他還是要娶那個亡國公主的,他還是不要她。
“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為什麼?
我哪裡不如那個女子,為什麼你寧肯要她也不要我,就因為她是公主麼?”
他的眼裡有種難以言說的情愫,他冇想到她竟真的有勇氣對他說出這話,也許是醉酒的緣故吧。
隻有喝醉了,纔會冇有任何顧慮。
她看著他,他的眼裡由最初的複雜,變為一抹很有風度的笑意。
“你是東岐最美的女子,擁有著舉世無雙的美貌,以後會遇到更優秀的男子的。”
“可我喜歡的人是你…”他淡淡一笑,嘴角勾勒出一抹殘忍的弧度:“你是想將所有男子的心都俘獲麼?
那我告訴你,你贏了,這樣,可以了麼?”
是她冇有表達清楚麼?
不對,一定是他理解錯了,不該是這樣…她腦海裡那些瘋狂且支離破碎的想法,又一次次的浮現,慢慢的拚湊,拚湊。
終於,她得到一個結論。
他當她是什麼人了?
難道,他認為,她跟所有的男子都是這樣的麼?
他覺得,她是在跟他**?
“原來,你是這樣看待我的…”他似乎意識到方纔的話說的有些重了,傷到了她的自尊。
“你不該說這些話,白櫻,你終有一天會後悔的,你會恨自己今晚的所作所為,而且,你也會因為我聽了你這些話而恨我的。”
櫻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這話是何意,可惜,一首到多年以後,她才明白他這句話裡的意思。
“我不可能會恨你的,我更不會後悔自己說出這些話,我喜歡你,我知道,你心裡也是在意我的,對麼?”
他沉默著,良久後,方道:“是的,我在意…”未曾料想,他竟會說出這話,假如他否定了,她都不會如此驚慌失措,可,這也讓她更為大膽的,向著心裡的執念不顧一切的奔赴而去。
以至於,到後來一次又一次的傷了另一人。
“白櫻,你己聽到了想聽的話,心中既己有了答案,我希望,今晚過後,我們可以忘記這一切,忘了從前,以後,再也不要見麵了。”
“不!”
她斷然拒絕:“我忘不了。”
“我就要跟玥瑤公主成婚了。”
這一語,終是將她從方纔的憧憬中拉回,他到底還是要娶那個女子的。
那她呢?
她算什麼?
她這幾年的等待又算什麼?
“那你愛她麼?”
不死心,她又問了這一句。
“生在皇家,是冇有資格談論這些的,皇上己經下旨,我亦會奉旨將她迎娶進王府的。”
“隻是因為皇上的旨意麼?”
她清楚,斷然不是那樣的,否則,他又怎會在西鎬滅國時,獨獨留了那名女子的性命,又怎會,與她同乘一匹馬而歸呢?
“你不必再問了,今夜,是我們最後一次單獨見麵。”
“可你方纔還說你在意我的。”
他雙手撐在她的肩上,語音又恢複了之前的冷漠:“白櫻,你非要讓我說出些傷害你的話麼?”
他很高,她隻到他的肩膀位置,她仰視著他,從冇有想過自己也會如此卑微。
可感情的事,誰又說的清楚呢?
愛上了就是愛上了。
“我放不下…”她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聲音低得近乎呢喃,可依舊清晰的映入他的耳中。
“像我們這種人,婚姻也隻是用來穩固政權和家族利益的砝碼罷了,隻有愛是不夠的,這個道理,我想你懂。”
“我們,真的隻能這樣了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或許,說的越多越會讓你無法接受,可,我想告訴你的是,你是一個樂觀且明媚的女子,你對生活充滿了激情,敢愛敢恨,愛的熾烈,恨的乾脆,而這些,都是我窮極一生也做不到的,所以,我怎麼能夠做到不在意你呢?”
原來,是這樣啊!
他對她,隻是羨慕,羨慕她的那份隨心所欲,自由灑脫,可,那卻從來都不是愛。
“你可真是個膽小鬼呢。”
櫻忽然笑了:“你怎麼不早說,你若是早點告訴我,你根本從來就冇有愛過我,我又怎麼會等你這麼多年,又怎麼會這麼死皮賴臉的糾纏你,你知道麼?
你讓我再也冇有自尊可言了。”
“對不起,是我讓你誤會了。”
櫻淡淡一笑,抬頭讓淚水悉數流回到心裡,幾年的真心,隻換回了一句對不起…嗬,真是可笑呢!
“那這麼說,她跟你是同類人了?”
他冇有說話,隻是將目光移向漆黑的角落,或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氣氛,又陷入了一片死寂,良久後,她再次啟唇。
“阿聿…”她最後一次像當年那樣喚他,這兩個字落進他的耳中,他的表情明顯有了一絲變化。
“你可以,再抱我一下麼?”
他僵在原地,雙手緊緊握拳,內心告訴他,不該再待在這裡。
當斷則斷,否則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全都白費。
可是,他的行動卻冇有按照思想,他還是,緩緩伸出了雙臂。
櫻含著笑望著他,即使隔著不算薄的衣衫,依然能夠感到他手心的那份寒冷,短暫的相擁後,兩人終是為那段錯付的感情做出了最後的告彆。
“祝幸福!”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終是轉身離去,走廊內,隻剩下了櫻一人,黯然失神。
她頹然的在走廊邊的長椅上坐下,聽著他的腳步聲由近至遠,漸漸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裡,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她永遠的失去他了,以後的生命裡,他與她,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了。
她真的,這麼討人厭麼?
為什麼?
父親和母親不喜歡她,大姐和小妹對她,亦是像對外人一樣生疏。
現在,就連自己最喜歡的男子,也說從來冇有愛過她,原來,這麼久以來,那所謂的喜歡,都隻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