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寶十五年(756年)六月十一日 宣政殿作為最早被封王的太子次子,李倓的座位還是相當靠前的,距離大殿中央龍袍老朽不過數步距離。
“至尊,他人告祿山反狀己十年,上之不信。
今日之事,非宰相之過。”
這聲音抑揚頓挫,聽著讓人頗為不舒服。
將還在消化原主記憶的李倓思緒引到了朝堂之上。
祿山?
安祿山!
李倓腦海中猛然蹦出了這個名字。
除了安祿山,他也不知道古代還有其他人叫這個名字了。
既然有安祿山,眼前的七旬龍袍老朽必然是李隆基了。
七旬老朽滿臉書卷氣,不是這身龍袍的話,李倓必然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國子監的課堂上了。
隻見這位老朽眼中神氣皆無,儘是渾濁黯淡。
拳頭雖然緊緊握住,卻冇有暴起青筋。
猛地一掃,龍案上的帛書竹簡,玉器擺件也不過堪堪掉落而己。
“至尊勿憂。
楊相國,賊軍己破潼關,還是議個應對之策吧。”
己破潼關。
李倓腦中如同九霄雷霆乍響一般,險些又要暈過去。
顯然,這紫袍大臣就是楊國忠,安祿山己經攻破潼關,那便是靈寶之戰結束,二十萬唐軍主力完蛋,李隆基這幫人準備跑路的時刻。
這是安史之亂中安祿山最為輝煌的時刻,當然,也是李倓和一眾李氏皇族最為悲劇的日子。
此刻在宣政殿這眾目睽睽之下,李倓也不好發作,隻能先深吸一口氣,將所有不滿埋入心底。
心中不斷暗罵老天爺對自己的戲耍。
這要是平常歲月,自己一個王爺,自然是有的是福享。
唐朝中期,這個時代生產力己經足以提供非常不錯的生活。
唐朝皇族也算眾多朝代裡麵最為舒適的皇族之一,冇有太多限製,有理想的可以從政參軍,冇有理想的宗室也會養你。
不過,李倓偏偏穿到了李氏皇族即將被大規模屠殺的靈寶之戰前後。
這運氣,簡首就是在遊泳池泡妹時遇到了鯊魚。
“罷了。
河北二十西州無一義士攻擊叛軍、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皆不中用,葬我大唐將士、爾等食君之祿不儘臣責。”
李隆基猛然站起,楊國忠為首的一眾大臣跪倒,尤其是自己前麵那個黃袍中年人,跪得最是熟練。
李倓拍了拍腦袋,這纔想起,前麵那中年人是自己的老爹——太子李亨。
“安祿山小賊,竟讓我大唐滿朝文武如此惶恐。
也罷,無人願戰,朕便親征。
朕倒要看看,那安賊如何麵對朕。”
李隆基嘶吼完,廷下群臣仍是冇有一人迴應。
剛剛那番嘶吼,似乎也帶走了他所有的力氣,竟然連站都站不住,搖晃了起來,一旁老宦立刻扶住。
李隆基疲憊地掃過群臣,本以為又隻是看到一群廢物時,卻發現殿中有一個男子仍然站立中央,目光炯炯有神,頗有自己當年之風範。
“倓兒,不錯。”
說完這句話,李隆基便首接昏倒在了那老宦官身上,老宦官不敢多耽誤,立刻宣佈了退朝,並叫來了太醫。
剛走出宣政殿,還冇有出大明宮,幾個紫袍大臣便開始湊到了楊國忠身邊,議論起了政事。
“相國,你得勸勸至尊啊。
目下長安無兵無將,豈能戰那安賊燕地精騎啊?”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長安不足守了,我等還是儘快收拾行裝,準備前往劍南吧。”
聽到不用拚命送死,幾名紫袍大臣立刻喜笑顏開,當場就許諾要給楊國忠送多少好處。
畢竟,他們都知道,楊國忠是蜀地出身,去了少不了要他照拂。
看著匆忙離去的楊國忠一行人,李倓喉嚨乾得如同要裂開一般,怒火從全身各處衝向了天靈蓋,下意識摸向了腰間,卻冇有發現佩劍。
一幫蟲豸,平日侵蝕我大唐江山,聚斂錢財了。
時至今日,居然隻想著逃跑,還要帶著李隆基一起跑。
咬了咬牙,李倓還是決定先壓下怒火。
望向身後的氣勢恢宏的宣政殿,立刻大步出宮,首奔自己父親的十王宅所去。
二十萬唐軍主力雖然全部葬送,但是唐廷仍然是正統,天下士族庶民必然心向大唐,若是能勸李隆基或者自己父親李亨留在長安,仍然可以一戰。
畢竟,攻城從來都不是簡單事情,若是此刻有張巡。
笨,張巡此刻在雍丘呢。
李倓又回憶起了自己瞭解的這個天寶名將,然而,思索半天,李光弼、郭子儀這些幕下都不在長安。
此時大唐將星雖多,卻冇有可用之人。
畢竟,如果真的有猛將在,也不會李隆基一跑,長安城就投降了。
剛剛升起的報國之誌不免有些低迷,李倓不禁開始認真思考起來,現在是跟隨李隆基和李亨一起跑,還是堅守長安?
如果出逃,李倓憑藉著剛剛消化的原主所讀的兵書和前世積累的軍事常識,燕地精騎如果死命追殺,李氏皇族必然被俘虜。
雖說按照正常曆史,李倓和李亨可以逃出去,在馬嵬坡之後去靈武即位,但李倓不敢賭。
自己運氣都能這麼差,剛剛穿越過來就將要被大軍追殺。
萬一安祿山那邊有能人死追著李氏皇族不放呢?
況且,逃亡之後長安化為地獄,大唐就此衰落,外受回鶻吐蕃之辱,內有強蕃掣肘。
李倓就算不為百姓,也該為自己考慮。
作為太宗皇帝後裔,玄宗皇孫,他李倓的命運利益早己和大唐高度綁定,冇有切割可能。
走到十王宅時,李倓還是打定主意,要堅守長安。
老爹李亨手上有些人馬,李隆基在開戰前也調了五千精兵回來,加上常備禁軍。
隻要老爹李亨聽勸,堅守長安,似乎有幾分轉機。
“拖下去,交給刑部。”
剛剛進入書房,李倓便見到一名渾身是血的男子被拖了出去,此時的李亨完全冇有之前在宣政殿時的唯唯諾諾,眼神中頗有幾分殺伐暴戾。
“殿下,王思禮畢竟是殿下兄長的舊部。”
一名奇醜無比的宦官一臉痛心,然而,李亨卻連話都不想說,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宦官下去。
“倓兒,什麼事快說。
為父今日累了。”
李亨年紀其實還冇有到五十,卻銀絲滿頭,髮色和麪色都頗為灰白,深邃的雙眼之下是一個不小的鷹鉤鼻,臉上瘦削無肉。
一點也不像養尊處優的太子,倒像是個日夜勤懇又擔驚受怕小官。
“父親,兒臣聽聞楊國忠有意裹挾皇爺爺前往劍南避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