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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一一見禮之後,轉頭看向毛文龍,笑言道“將軍此來,卻是令小子受寵若驚,不知有何事見教?”
毛文龍雙眸微斂,肅然道“聽聞貴商號自組團練,於東線抗擊建奴,且廣收遼民,解救百姓無數,此乃義舉,於國於朝有大功勳。
巡撫周大人特遣本將前來檢視,若是屬實,當報請朝廷,為爾請功。”
環顧左右之後,毛文龍似笑非笑道“可本將看到趙氏團練軍容,卻是不查也罷,帯甲數千,火炮百門,戰船數十艘,便是登州水師也冇這等聲勢,如此實力,趙氏就不擔驚受怕麼?”
終歸還是落入大明的法眼,四海最近太過招搖,遮掩不住了。
毛文龍所言的周大人應是遼東巡撫周永春,是個好官,可惜生不逢時,遇到了一群蠢貨同僚,將遼東搞的一團亂麻。
至於什麼團練,請功之類,明生完全冇當回事,都是托詞而已。
這團練也不是誰都能成立的,那要經過官府認證,允許你成立就是團練,不允許那就是聚眾造反,顯然四海商社在大明的官員看來屬於後者。
本少就一海盜而已,扯什麼團練。
請功就更不要提,本少前後斬殺的建奴怕起碼大幾千人,人頭都能堆成京觀,要給本少多大的官?一個參將,還是遊擊,彆不是個把總吧,那要笑掉大牙。
更何況就算是當真要封賞,明生也不能接這個官職,接了便是大明的官,要聽上官調遣的,明生東奔西跑,正準備下南洋呢,哪個有時間在這裡墨跡。
明生攤開雙手,作無辜狀“我趙氏也是為了自保而已,冇辦法,有這麼多人跟著吃飯,也不瞞將軍,我等都是老老實實的大明百姓,靠跑海過活,托皇爺洪福,大明的貨物在海外頗受喜愛,我等日子過得還算尚可。
如今遼東遭難,異族入寇,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都是大明子民,能幫就幫,以全同族之誼,斷無其他的心思,也就談不上擔驚受怕。
若是朝廷不喜,我等揚帆遠遁海外便是,不過料來朝廷也不會棄百姓於不顧。
至於請功報賞,我趙氏不敢,也不能,但終歸要多謝周大人,毛將軍高看,我趙氏感恩不儘。”
明生吧啦吧啦說了一堆,總之就是我四海不造反,不聽調,實在不行就拍屁股走人,愛咋咋地,你奈我何?
“哈哈~好,痛快,直來直去,是個漢子。”
毛文龍大笑,一雙虎眼盯住明生,言道“記住你是大明之民便好,不過有功卻是不能不賞,朝廷的臉麵不可忤逆,更何況爾師徐詹事曾親自囑托周大人看顧於你,所謂天地君親師,師命不可違。
且將一應戰利擺來,容本將勘驗。”
……明生想罵娘,怎的?牛不吃草強按頭?
徐光啟徐老爺子怎的也摻和進來了,雖說隻有一麵之緣,但畢竟有個師徒名分,而且老頭也是真心實意幫自己,當真難辦。
明生一時躊躇不語。
半晌之後,纔看向毛文龍,言道“恩師之命自是不敢違背,然則小子誌在海外,將軍想必也知海外廣闊,某卻是受不得拘束,聽不得調遣。
草率接了封賞,實則心中有愧,且待某書信一封,交於恩師,如何?”
“不必!”
毛文龍正色道“徐詹事早已有言在先,隻授爾散官勳爵,不授實權,一切有得你去,隻需對得起“忠廷”二字便可。”
明生總算是明白了,這哪是欲封賞本少,分明是怕某造反,或者同建奴勾連,拿個散官將本少捆住,免得對大明不利,恩師哎,徐老爺子,您還真是大明的忠臣。
明生淡然一笑,拱手問道“家師可還安好?已有經年不見,小子甚是掛念,理應前去拜望,可惜諸事繁雜,剛好將軍前來,正好捎些禮品孝敬。”
“嘿嘿~”
毛文龍笑道“你小子也不用繞來繞去的,劉招孫是不是你救的?殺了不少錦衣衛吧,如今劉招孫就在廣鹿島可對?
你之事,巡撫周大人同徐詹事都一清二楚,萬幸劉招孫本就被人冤枉,如今朝中更有人要給他義父劉綎平反昭雪,所以此事才被壓下,這其中便有爾師的功勞。
本將說這許多,你可懂了?”
再不懂就是傻子,這是一早就被官府給盯上了,這其中有幾分徐老爺子的心思猜測不出,但遼東的衙門卻是要將四海幫上戰車,起碼不為敵,隻一個建奴已經夠讓人熬糟的,若是再加上一股海盜,這日子甭過了。
思之再三,這官接也就接了,今後在大明各處行走也方便,招募流民,采買收購也有了一層光鮮亮麗的外衣,不用躲躲藏藏,雖說今後遼東的官場可能會來打秋風,可能會有一些不可預知的麻煩,但利大於弊,瑕不掩瑜。
“如此,多謝諸位大人為小子籌謀。”
明生起身,笑嗬嗬對毛文龍言道“且雖某來,戰利品不少,還請毛將軍一一勘驗。”
數十人走出白樓,七歪八拐來至一牢獄之所,內中有一地窖,沿階梯而下,裡邊冷氣森森,卻原來堆滿了冬日裡采集的冰塊,冰塊之間鼓鼓囊囊堆放著不少麻布袋。
虎豹營有軍兵上前,將麻布袋提出,骨碌~骨碌~人頭散落,一個個齜牙咧嘴,血跡斑斑,有的還兀自粘連在一起。
苗俊昂首報曰“真奴首級四百二十三,偽奴首級六百七十二,建奴巴牙喇以上六十九人,兩具牛錄戰旗。”
毛文龍鬍鬚亂顫,眼眸放光,疾步上前觀瞧。
真奴!都是真奴!看牙口,看髮髻線,絕無作假可言。
良久,毛文龍轉頭看嚮明生,狐疑問道“你將這些人頭冰凍,卻是何意?”
“拿去賣錢,呃,不是;是拿去送人,嗯,也不是;本少酷愛珍藏,冇事看看便心中舒坦。”抱歉,嘴一時冇收住,卻是將實話講了。
毛文龍臉色鐵青,腮幫子鼓起,狠狠瞪了明生幾眼,這小子當真是個財迷,這等人頭買賣也敢做,厚顏無恥!罔為儒門高徒!
不用猜,買人頭的自然是邊關將領,拿去報功請賞,作為晉升之資,國將不國啊,似這等的軍將如何指望他能效死拚殺。
“哼哼~”毛文龍叫過幾名下屬清點數量,並挑選了幾個重要頭目打包,一應戰旗標識收拾停當,重新迴轉白樓。
一番宴飲是免不了的,觥籌交錯之間,大狐狸小狐狸言談歡笑,卻是一句有營養的話也無,聊天打屁,東拉西扯,看似同遼東一點關係也無。
臨行之前,明生自是厚禮相贈,巡撫衙門的幾位大佬,毛文龍,恩師徐光啟一個不拉,更書信一封給徐光啟,好歹有師徒之名,表達關心孝敬之意還是需要的。
毛文龍剛剛上船離去,劉招孫已經捱到明生近前,似笑非笑的看著明生,令人頭皮發麻。
“看某作甚!又不是本少要做官,是人家給的,不要白不要!你這是要吃人?”明生看著劉招孫,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那廝說朝廷欲給我義父昭雪,可是真的?”
明生攤手,做無辜狀“這本少哪裡知曉,想必應該不假吧,你也不要急,派人到京師查探一番就是,都是朝廷裡的大佬勾心鬥角,劉老將軍不幸做了炮灰。
放心,假若天不收那楊鎬,咱們就自己動手!”
劉招孫恨恨道“人死事小,失節事大!”
……嗯嗯,你說的都有理,本少臉皮厚,不想同你爭辯,轉身便欲歸家,小弟弟在家等著被欺負呢,何其快哉!
“朝廷要給你封官授職,你接了?”劉招孫麵色不虞,他實在不願同大明再有絲毫牽扯。
“散階而已,不必擔心,無非求個安穩,某誌不在此!”明生頭也不回,笑言道。
半月之後,毛文龍再次前來,這次卻是帶領大小戰船數十艘,旌旗招展,聲勢浩大。
下得船來,直接便是一紙文告,封趙氏明生為正六品雲騎尉,賜忠顯校尉,一應官服官印齊全,明生俯身跪拜謝過恩典。
自此,明生也披上了官皮,有了官身。
幾人敘禮畢,踱步入白樓相談。
有了官身,便是同僚,毛文龍單刀直入,言之遼南半島兵力不足,不能久守。
但沿海諸多島嶼確實要掌控在手,而事實上沿岸諸島都在四海掌控之中,朝廷欲收回管轄之權,招募兵丁,趕製戰船,從背後突襲建奴,同瀋陽,遼陽一線遙相呼應,做兩麵夾擊之勢。
明生自無不可,除廣鹿島之外,各島尚有遼民數萬,四海每日需派船巡邏沿岸,防禦建奴登島,又要給吃給喝,發放種糧。
關鍵這些人都是不願遠遁海外的,也怪不得誰,故土難離,指望著大明揮師北上,收回故土,都可以理解,四海手中本就流民堆累,也不欲強行遷移這些漢民。
現在有正好有朝廷前來兜底,順水人情而已,正好甩開遼東羈絆,另作它途。
爽快的答應毛文龍一一交接,除廣鹿島之外,俱都甩給毛文龍管轄,可老毛見過賬冊之後,不禁愁眉大展,有人是好事,可是養不起恁多的人。
朝廷能發放幾多米糧?養活軍兵尚且勉強,如何能接濟恁多的流民?
一句話,好處要拿,但包袱累贅不收。
明生惱了,言語也不客氣,同老毛大吵一番,你這廝欺負人。
怎的?你要抽丁從軍,但又不肯安置百姓,包袱甩給我,你去撈取軍功,當本校尉傻子不成,當心某去巡撫衙門告狀訴苦。
可毛文龍也不是嘴笨癡呆之人,陰陰冷笑,你愛去哪裡告狀便去哪裡告狀,老子就這點軍糧,自己尚勉強養活,如何照顧到這許多百姓?
你要是不怕百姓餓死,本將就都收著,四海家大業大,就不能多做善事,積些陰德?小心生孩子冇蛋~蛋。
臥~槽,這老兒嘴太陰毒,明生漸漸不支,老毛最後也說了實話,此行目的地乃是皮島,靠近李朝鐵山郡,背靠李朝便於籌糧,西臨鴨綠江便於同建奴作戰。
他手下都是砍人的糙漢,哪裡有人懂得管理民生,你趙明生即是朝廷的官員,就當理會大明的百姓。
明生無語淚流,本少管還不成麼,但防衛之事本少不再操持,你自去同建奴周旋打殺,免得雙方職責不清,產生嫌隙。
毛文龍欣然應允,不停誇讚明生識大體,懂大局,最後又訛詐了兩千石軍糧,武器防具數百件,才拍拍屁股走人。
於是乎,遼東沿岸諸島處於雙方共管,一者管民,一者管軍,讓人啼笑皆非。
趙明生同毛文龍初次交鋒,慘敗!
被毛文龍訛詐許多,卻還要幫他管家,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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