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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四十八年四月,最後一批背嵬營將士退出旋城南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旋城至黃骨島堡百七十裡內,數十座墩堡也早已經空空如也。
明生不知大明遼陽,海州,耀州,蓋州,複州,金州西側一線收攏了多少流民,又有多少人經旅順逃難至山東,經瀋陽逃難至山海關內。
僅四海在東線沿海收攏的流民便有十六萬之眾,更有自行逃竄躲入深山峻嶺,沿海荒島者不計在內,這部分人估計也有數萬之眾,凍餓而死的就冇法算,流民之中耄耋僅存十之一二。
在背嵬營,虎騎營強力掃蕩之下,兩百餘戶富戶豪紳家財被一掃而空,村寨被毀,莊戶被遷徙,三分之一個半島空了!財物十去五六,人口十去六七。
“屠夫”之名家喻戶曉,早一步得知訊息的豪強藏進深山之中,才堪堪躲過一劫。
阿巴泰打馬旋城,望著鬼影也無的街道欲哭無淚,這特~孃的搜刮太狠了,門板都被拆走了,刷鍋水也弄不到半桶。
吃啥?喝啥?打仗圈地盤不就是為了吃喝玩樂麼,如今要啥冇啥。
“報!岫岩堡空無一人,周邊數十村寨俱空!”
“報!青山墩空無一人,周邊十餘村寨俱空!”
……
“報!黃骨島空無一人,周邊數十村寨俱空!”
阿巴泰要瘋,不帶這麼玩的,幾十萬人啊,難道都能跑了不成?
“給某進山裡搜!某就不信了,都特~孃的會飛不成!”
人還是有的,隻是墩堡周邊的確是被四海清空,再遠的內陸,明生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作罷。
不過眼看自己嘴裡的肉被彆人叼走了,如何不氣?更何況沿海土地肥沃,都是產糧重地,冇了漢人,難道幾個貝勒自己扛鋤頭種地不成?
阿巴泰進駐旋城的訊息傳開之後,四處躲避的明奸終於從深山中趕出,扶老攜幼,三五成群的奔入城中。
往日穿綢裹緞,作威作福的豪強,如今卻如沿街乞討的乞丐一般,烏泱泱在衙門口跪作一片,哭天搶地,奴才長,奴才短,求貝勒爺做主雲雲。
阿巴泰想罵娘,你們找俺做主,俺找誰做主去?
下海去搶?他還不想找死,四海商社出了名的船堅炮利,數艘快船就靠著海岸巡邏,你能把他怎樣?
腳沾點海水就要挨炮,活擰巴了不成!
可日子總要過下去,打發眾歸降的豪紳富戶各歸各家,承諾的土地不變。
人口麼,對不起,自己去想辦法,深山老林裡有不少,你自己去找,本貝勒還缺包衣阿哈呢。
彆廢話,都給某進山去抓!
不提阿巴泰如何給明生擦屁股,廣鹿島卻是一片熬糟。
島上安置了十餘萬人不熬糟纔怪,月亮堡外婦吼兒蹄,崽哭爺鬨,就冇一刻安生的。
閒著也是閒著,這些人竟然很自覺的去開墾荒地,趙春哥幾年未做完的事情,被這些勞力大軍半個月弄了個七七八八,幾十個老者竟然跑到城門口要糧種,言曰總不能白吃彆人的,良心上過不去,要自給自足,還要給老爺們上稅雲雲。
更要看看救命恩人是啥個樣子,要建生祠,焚香拜祭種種。
這絕對不能攔著,趙春哥親自將老者迎入城中,給吃給喝,好生安撫,言之不要著急,作物正在城中育秧,過些時日自會分發,您老不需操心,還需靜養身體雲雲。
可不敢得罪這些老漢,全指望他們安撫城外百姓呢。
四個月,運往牛頭城近六萬人,顧問古人整個瘦了一圈,太特~孃的累了,事情就冇個儘頭,年底能將這些人都運走就不錯。
不過看樣子自家少帥還不滿意,幾日裡同眾多軍將嘀嘀咕咕,也不知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咚~咚~咚~三聲鐘聲響起,巡視兵丁如飛來報。
“報!少帥,四艘戰船奔月亮堡而來,打著大明旗號。”
明生,劉招孫二人對望,不知官軍所來何意,四艘戰船那就肯定不是來打仗的,對四海來說塞牙縫也不夠。
二人趕到碼頭,果見四艘大明戰船被四海的快船攔截在碼頭半裡之外,卻是一艘樓船三艘哨船。
令旗招展,明生令快船放行。
俄爾,船隻停靠碼頭,為首一名將官站立在樓船之後,背被雙手,笑嗬嗬同明生對視。
其人年約四旬,方臉,劍眉虎目,絡腮鬍,身材高大魁梧,麵帶正氣,身後跟著十幾名戰將,俱是孔武有力之輩。
“敢問將軍高性?”明生拱手問道。
那將官幾步下得扶梯,抱拳言道“本將海防遊擊毛文龍是也,公子可是四海商社的少東趙明生,字忠廷否?”
……臥~槽,他是毛文龍!開鎮東江,打遊擊戰的毛文龍!
他同袁崇煥的恩怨不需多講,被老袁一刀斬殺於雙島,居功自傲有可能,但投敵叛國純屬扯淡。
他死後,東江諸將也冇有立刻投敵,而是投奔山東之後,遭遇種種不公,對大明心生絕望,因為一隻雞惹出的矛盾,才搞出一個吳橋兵變,之後才投奔後金,成為覆明的急先鋒,可以說毛文龍慘遭殺害便是原因之一。
“趙公子?……”毛文龍很不高興,某又不是娘~們,你盯著俺看作甚!
“啊,哦,歐耶!”
明生有點語無倫次,稍稍平複心情,拱手道“見過毛將軍,鄙人正是趙明生,將軍如何知道小子的表字?”
言談不阻行走,明生請毛文龍進入城內,數十人向市政廳白樓走去。
“哈哈~”
毛文龍爽朗大笑,言道“某在天津衛曾有幸同徐詹事相談,得知你是徐詹事的高徒,故此才趕來一見。”
明生暗暗撇嘴,黃鼠狼給雞拜見,這廝前來肯定是有事相求,臨來之前必定詳細調查了四海商社。
調查就調查吧,本少可冇做過啥對不起大明的事,若是按建奴人頭來算,某當個總兵不過分吧,可惜萬曆老皇爺太摳,連個牌匾也不送一個。
毛文龍一路嬉笑言談,眼神卻是四處飄忽,無它,被月亮堡驚到了。
不是這城有多大,而是有特色,房屋俱用磚石,模樣奇奇怪怪,尖頂,圓頂,平頂啥樣都有,街道寬闊,青條石鋪路,各式各樣的臨街商鋪叫賣聲絡繹不絕,街麵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
乾淨,漂亮,繁華,堪稱世外桃源。
再看巡邏的兵丁,火銃,配刀形製如一,鎧甲精良,行走有序,城牆高聳,堡壘中炮口森森,真特~孃的活見鬼了,大明也冇有哪支軍隊精銳如斯。
海商~哼哼~掛羊頭賣狗肉,這趙家當真不簡單。
數人入得白樓,各自落座,上茶之後,明生笑問道“毛將軍,這幾位是?”
“哦,你問這幾個崽子?”
毛文龍轉頭看向身後的幾位部下,哈哈大笑道“你們幾個都自己說說,都是年紀相仿之人,日後還要多多結交。”
“某毛承祿!”
“某孔有德!”
“某耿仲明!”
“某尚可喜!”
“某尤景和!”
“某王輔!”
“某陳忠!”
我去~十幾年之後滿清的王爺便有三個,東江鎮這是明奸培養皿麼,冇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估計大明還能多撐幾年。
至於幾人因何投敵叛變,說來也是一把辛酸淚。
毛文龍被袁崇煥斬首之後,其手下軍將嘩然,無罪而斬,眾皆憤憤不平,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因此投奔登萊巡撫孫元化,在其麾下聽調。
本來相安無事,可遼東多有逃難至山東之民,無依無靠,便成為一些貪官汙吏眼中的肥肉。
各種刁難勒索接踵而至,令遼人苦不堪言,有那窮苦的遼人無衣無食,怎麼辦?便去偷去搶,官府不作為,更從中興風作浪。
久而久之,本地百姓同遼民矛盾漸漸升級,呈水火不容之勢,本地的官員自然維護本地人,對遼人欺壓更甚。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所帶的軍隊也都是遼人出身,在當地自也不受待見,客軍山東,各種刁難剋扣接踵而來,軍兵們漸生怨懟,可以說對明廷生了絕望之心!
一次行軍路過吳橋,有軍兵饑餓難耐,在一大戶人家吃東西冇給錢,其仆人到孔有德處狀告。
老孔也是給力,直接給軍兵一頓大嘴巴,箭穿雙耳,遊營示眾。
本意是震懾軍兵,休要滋擾百姓,不想一下子捅了馬蜂窩。
特~娘~的皇帝老兒不給發糧,還讓咱上戰場拚命,如今無非要混個飽肚子而已,連牙都打飛了,更可恨那告狀的大戶,一口糧能吃窮你?口口聲聲遼人怎樣怎樣。
本就一肚子怨氣,一下如火山般爆發。
軍兵們竟然偷偷將那大戶的房子給點了。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花些錢財平事便可,可關鍵那大戶人家不是普通人,家主是吏部郎中王象春,朝中的高官。
他兒子咬住孔有德不放,孔有德驚懼,怕朝廷治罪,又加之手下們煽動,才發動吳橋兵變,有了登萊之亂,攪的山東天翻地覆,巡撫孫元化被朝廷問斬,東江軍萬餘,率數百艘戰船,火炮數十門投靠後金。
明廷的一場內亂,卻是令皇太極撿了個大便宜。
誰是誰非,難以言表。
不過現在這些人卻都是熱血的中二少年,恨建奴入骨,拋頭顱,灑熱血,欲要建功立業,重振大明聲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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