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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不理小丫鬟的幽怨,喚過四個手下,入城之後買了些果蔬點心,前往郭氏布行探望老夫人。
剛入店門,迎麵兩個郎中揹著藥包搖頭而出,郭孝文則是在二人身後拱手相送。
數日相處,兩人嘴炮不知打了多少,明生也不東拉西扯,徑直問道“老夫人病情可有好轉?”
郭孝文一麵請明生入內,一麵搖頭歎氣道“請了十餘郎中,不見好轉。”
“是何種病?可知病因?”明生問道。
待二人於客廳落座之後,郭孝文方纔悶聲說道“乃是癰疽之症,十幾日前,某那幾個堂兄弟前來吵鬨,我娘嚇罵幾人一番之後,被氣暈了過去,待醒來之後,後腰處疼痛難忍,竟是生了一個幼兒拳頭般大的外癰,時有血水膿水流出。
尋遍府城的郎中,方子大同小異,至今無一絲好轉,每日裡隻靠流食充饑,身子愈加虛弱,怕是再撐不得幾日。”
這廝說著說著竟是哭了。
明生無語,這是要準備後世了?癰疽不知何病,但聽其描述,無非是上火長了一個大包,有膿水流出,這玩意不至於要命吧?
“府城無人可醫,那蘇州呢,杭州呢,遍尋名醫就是,某就不信此病無人可醫。”明生看著一臉愁苦的郭孝文說道。
這廝看明生幾眼,怒聲道“你當某是傻子麼?拙荊早已派人前去相請,隻是此人乃是遠近聞名的神醫,求醫問藥者不計其數,某又不是權貴,如何請得動這位老神醫?”
“到底是哪個?在哪裡?你說清楚,你請不動,某可以啊?至今為止,還冇有拒絕本少之人。”明生小下巴微抬,洋洋自得的說道。
啊呸,郭孝文忍不住心中暗罵,你那是請麼?明明是搶。在嘉興府一番折騰,便逼的兩家人走投無路,跟你從賊,人家何其無辜,還有臉在某這裡顯擺。
正待將這廝罵的狗血淋頭,卻是突然靈機一動,對啊,某請不動,這廝慣會雞鳴狗盜,劍走偏鋒,冇準便能將老神仙請來,嗯,搶也行,隻要能給老孃治病。
“咳咳~老神仙名陳實功,年約六十,家住通州,你若是將老神仙請來,某便磕頭認你做大哥又有何妨。”郭孝文慨然說道。
“呃~通州,老郭你不是搞笑吧,通州距此怕是有千裡之遙,往來月餘,到時候某怕是隻能給老太太上香了。”明生被氣的不輕,還通州,你怎的不說紐約,一來一去墳頭草都不知有多高。
老郭一副看白癡的樣子,撇著嘴道“是南通州,離此不足二百裡,過江便是。”
“哦?南通,某知曉了,讓老太太好生將養,某這便去請這位老神仙。十幾匹快馬,老郭可弄得到?這驢走的忒慢,某卻是心急耐煩不得。”明生也不墨跡,起身說道。
郭孝文頗為感動,不想這小賊頭當真是個性情中人,甘當風險為自己老孃續命,還能說什麼,躬身施禮道“如此,一切便拜托賢弟,為兄這便去衙門借幾匹快馬來。”
郭孝文疾步而出,明生也不耽擱,回老宅揀選十名善騎之士,收拾妥當,隻等快馬啟程。
約一個時辰之後,郭孝文牽十四匹快馬而來,是這廝花了大價錢從巡檢司處租借,其實就是賄賂,冇聽說衙門口的戰馬還能租用的。
不論馬從何處而來,此番前往南通州卻是能節省不少時間,百五十裡陸路,隻大半日間便到達常熟縣陳水涇長江碼頭,租用一沙船過江之後,又有四十裡官道,隻兩日間便到得南通州。
扮作客商入城,一路打聽陳實功宅邸,路人皆知,武勝巷北,儘頭便是。
轉入武勝巷之後,一路牽馬步行,至陳府近前,便被眼前景象驚呆。府門緊閉,兩側各有醫館,門臉大開,各有一做館醫生,俱有幾十人排隊或拿藥,或等待診治,廊簷下襬放數條木質長凳,也坐滿等待就醫之人。
難怪郭孝文請不到此人,人家開的是醫館,就診之人都醫治不及,哪有時間出診?放在後世就是某人生病在家,非要將人民醫院的院長搞到家裡來看病,哪個能答應,除非某人足夠牛掰,顯然郭孝文還冇有牛掰到如此程度。
明生也是頭痛,在郭孝文麵前吹了一通牛皮,可怎麼看都不像能請動此人的樣子,兩側的郎中都是年約四旬之人,估計不是老神仙的血脈,便是徒弟,顯然老神仙平時不會輕易坐館,府門都進不去,如何請人,難道又要搶不成?
打馬回身,尋了一處客棧暫居,狠狠點了一堆吃食,叫過店小二,打賞些許散碎銀兩之後,明生笑著問道“可知陳老神仙是否在府中?”
店小二就笑笑,說道“不怕客官見怪,小的每日裡要回答數次,今天您是第七個問的。
好叫客人知曉,陳老神仙閉門謝客已有半年,聽聞是在著書,要將平生所學留給後人。目下都是幾個弟子輪流做館。
小的勸客官熄了請老神仙的念頭,他幾個弟子醫術也高明的緊,將病人送來醫治便是,也不怕客官見笑,小店之中十人倒有七人是來求醫的。”
這話明生是信的,進門便是滿樓的中藥味,奈何老太太那處病痛根本不便移動,這年頭的官道鋪些沙子都是好路,可更多的都是土,沿路坑坑窪窪,不要說過江,怕是半路便要斷氣。
心中哀歎一聲,等著吧,躲不過還是要半夜走一趟,劫走老爺子是萬萬不能,此等萬家生佛,醫人無數的活神仙,敬重還來不及,怎可動粗,至於他的徒弟麼,咱們再看。
好容易熬到夜半子時,熟門熟路,十幾人躍入陳府,陳府的宅院不大,圍牆隻比常人高出一頭,在幾個漢子麵前便如同虛設。
關鍵在於陳府從未想過防備於人,這樣的良善之家,便是賊盜們都自慚形穢,故此府中隻幾個家丁婆子負責雜事,便無閒雜人等,正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不過今日卻是碰到了夜半不敲門,專門跳牆的貨色。
陳實功一生行醫,聲名遍及大江南北,及至晚年,不僅開館收徒,更是發下宏願將必生所得記之於書,留之於後。是以於半年前閉門,筆耕不輟,其書名曰《外科正宗》。
勞碌一日,可憐老夫妻二人正在熟睡之時,被明生的手下撬開房門,油燈點燃,一無恥小賊笑咪咪的將老漢叫醒。
“陳老神仙,天亮起床了!”明生低頭在老漢耳邊輕呼道。
老人家本就淺睡易醒,被人呼喚,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是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啊,你等是何人?”
老伴也被嚇醒,剛要叫喊,便被陳老漢捂住,以眼神示意老伴禁聲,好人怎會半夜入宅,老太太一聲吼,兩條老命怕是不保。
明生一躬到底,輕聲說道“夜半攪擾了老人家歇息,小子先給二老賠禮!”
不待陳實功搭言,明生繼續說道“此番前來,實屬不得已。家中嬤嬤病重,臥床不良於行,眼看著便要離世,故此欲請老神仙前去醫治,隻是小子無權無勢,怕進不得門,隻好翻牆而入。”
二老聽聞此言,方纔略微定神,陳實功起身坐於床邊,皺眉怒道“老漢活了六十有一春秋,頭一次聽聞有如此請醫的,嚇得老漢一身冷汗。”
回身對老伴說道“起身吧,躺在床上是什麼樣子,給幾個小子弄杯茶水喝,不必驚慌。”
老太太答應一聲,下床之後,倒了幾杯茶水,置於桌案之上。
此時明生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這老漢麵容棱角分明,眼神清明,三縷鬚髯飄散前胸,隻觀其氣勢,便是一身正氣之人,那老嫗也是慈眉善目,從容自然,看幾人全無懼色。今日卻是如此折騰兩位老人家,出門不會被雷劈吧?
陳實功穿戴齊全之後,喝了一杯茶水,方纔說道“愣著作甚?將病人的病情說一說。”
“哎!”明生趕緊答應一聲,說道“有幾個不孝子氣到了老太太,一夜之間,後腰處長了一個嬰孩拳頭般大小的外癰,時有血水,膿水流出,疼痛不能忍,竟至無法進食,請了十幾郎中,吃藥多日不見好轉。”
老漢手捋鬚髯,思慮片刻問道“可有瘡頭”
“有,約拇指指甲大小,周圍紅腫,老太太言疼痛如火燒油烹。”明生答曰。
陳老漢點頭,沉聲道“此當是急火攻心,加之平日多喜油膩,體毒遽發所至,應以清熱疏風,解毒活血為佳。此病可醫,病人身在何處?”
明生大喜,答道“便在鬆江府城之中。”
陳老漢很鬱悶,十裡八裡的,去也便去了,可是將近兩百裡路程,坐車乘船,怕不是四五日纔到,一則耽誤病人醫治,二則自己這老身子骨也受不了。
斟酌片刻說道”此病不需老漢親往,我那二徒弟頗得某的真傳,待明日同他交代一番,隨你等去也就是了。”
效果很不錯,結果很和諧,明生很滿意,從懷中掏出一塊金餅子,笑嗬嗬放在桌上,拱手說道“如此,便多謝老人家,這算是小子的賠禮,診金另有支付。”
老頭很生氣,憤然道“攪擾了老漢歇息,便是十個金餅子也不夠,你須得應某一事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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