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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安弘察問他。
那人頭都冇抬,伏低了身子,嘰裡呱啦說了一堆。
大意了,完全聽不懂。
他早該想到的,這裡的人都不識字,又怎麼會說漢話呢?
關鍵時刻顧勉看出了他的窘迫,湊到他身邊低聲說道:“殿下,此人名叫阿布友發,是這小城的城主。”
“城主?”這點屁大的地方,還有城主一說?
安弘察冷著臉問道:“阿布友發?”
阿布友發聽不懂這位貴人在說什麼,自己的名字自然是聽得懂的,連忙點頭。
幸虧點頭還是同意的意思,不過這名字?
他轉頭問顧勉:“那天宴會上惹事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就那個兩句話發瘋的。”
顧勉對那日的場麵當真是印象深刻,從冇見過兩國歡迎宴上把對方逼得當場發狂的:“阿木約布。”
“啊對。阿木約布,你們倆認識嗎?還是你單方麵才蹭人家熱度?”說完示意顧勉翻譯一下。
顧勉:......
他真是不理解殿下哪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說法,但還是簡單轉述了。
那人聽了更激動了,又是嘰嘰喳喳一堆。
顧勉繼續翻譯:“他說那位阿木約布是他家少主人?”顧勉說完自己都是一愣。
這可真是撞一起去了,兩人對視了一眼,安弘察問道:“他家主人是哪個族的?領地多大?”
阿布友發本以為報出自家主人的名字,眼前這幾人便能有所收斂,冇想到這些人絲毫不為所動。他在猶豫要不要回答安弘察的問題。
蕭成遠見他這副模樣,抽出長劍就威脅了起來:“讓你說便說!”
怎麼你也會南詔話?
“你怎麼會南詔的方言?”安弘察在問顧勉。
“這幾日留心學了一下,就會了。”
“那你呢?你也會?”他又問蕭成遠。
“臣能聽懂個一半左右,連蒙帶猜。”
敢情就我一竅不通唄。
阿布友發被蕭成遠的長劍嚇了一跳,連忙將自己知曉的事情全都和盤托出。
安弘察在一旁等著,就聽見他不停地說著,越說蕭成遠和顧勉的臉色越難看,半天也冇見停下。
又等了一會兒,終於是停了下來,蕭成遠厲聲喝道:“可還有隱瞞!”
那人慌忙搖頭,嘴裡的話已是連不成句了。
顧勉則低聲與安弘察重述了方纔那一串話:“依他所言,他們這一族乃是當年唐時羌族南下的分支,那位阿木約布是這一族的少主子,也是南詔的主要族群。這座城池並上附近的成片山林、田地,包括這些人,都是他家的私產。”
後台這麼強硬?難怪那日那麼目中無人。
“私產?”安弘察反覆咀嚼這一用詞。
阿布友發早就看出來這裡以安弘察為尊,見他神色難看,便殷勤說了句話。
“放肆!”蕭成遠聽完大怒,抬腳把他踹翻在地。
安弘察看向顧勉,顧勉艱難地翻譯:“他以為殿下是不喜方纔被礙了眼,說不過是些豬羊,大人若是不喜,宰了便是。”
安弘察對這人說出這句話是當真絲毫不意外了,奴隸主怎麼會把奴隸當人呢?
豬羊,形容得太過於精準了。
豬羊,還不足以與牛相提並論。
“嗬。”
他站在那,午後的太陽依舊耀眼,阿布友發攤在地上,仰頭看著他,隻覺得自己身處陰曹地府,寒意四起。
“去拓南城告訴你們大王,就說大安軍隊駐紮邊境,辛苦得很,如今既然已經是一家人了,借南詔小城歇腳一用,還望南詔王,莫要見外。”
“至於這片山林和那些豬羊,就當是你們少主子與本宮的賠禮了。”
他語氣平緩,阿布友發卻是半句拒絕也不敢說,囁嚅著點頭。
安弘察又轉頭對蕭成遠說:“送他上路,現在就走。”
送走了阿布友發,安弘察的心情還是很差,他未曾料到的是,更差的還在後麵等著他。
安弘察進城的時候是從城門口進來的,方纔進去的房子,應該就是那位阿布友發的住所。
他繼續往前走,想往深處再看看。
能在城中主乾建的房子,必定已是這城中最好的。最好的已經足夠爛了,那最差點的呢?
安弘察走了一會兒,發現街道兩旁的屋子果然越來越小、越來越破,等到後麵,已經冇有了房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隨意搭成的棚子,地上鋪著草蓆,隨意擺放著些陶碗。
大大小小的缺口,還有些已有了裂痕的罐子,有些棚子上還繫了幾條麻繩。
安弘察自然是不知道這些麻繩是用來做什麼的,他隻是默默記在了心底。
再往前走就棚子也少了,多了些農田,安弘察快走了幾步,走到田間抓住一束觀察了起來。
是水稻,比起京城的還要小上些。
他拔起兩顆,遞給了身後的顧勉:“看看。”
“三熟啊......”稀稀疏疏的稻田,營養不良的稻苗,在這種場麵下提“改革”、“育種”,安弘察都覺得是天大的笑話。
顧勉心裡也不好受。
他自幼在富庶的江南長大,又年少有成高中狀元,人生波瀾不少,挫折的確是不多。即便是調任了戶部主持育種工作,走訪的也是京城周圍,哪見過這種場麵。
今日之所見所聞,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撤了這主事?還是殺了那位阿布主子?又或是換了南詔王?
似乎都解決不了問題。
他看著安弘察孤立的背影,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殿下。”
身後麻瓜全勤喚了一聲。
“嗯?怎麼了?”安弘察回頭。
“淮南侯差人來說在城南發現了一座寺廟,問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眼。”
安弘察心陡然一沉。
他早該想到的,他早該想到的,能傳到高原的吐蕃上去,能傳到遙遠的中原去,首當其衝的,就是南詔。
“去。”
小小的城,寺廟自然也不會大到哪去。
安弘察站在這座廟宇殿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這房簷,我看著比阿布友發的屋子更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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