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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弘察這“病”一場,課業不用上了,皇莊不用管了,琉璃生意也不用操心了,天天呆在齊雲殿迎接一波接一波的探望。
來探望的人多了,訊息源也就多了,安弘察這才知道這幾天父皇著實罷了不少官、殺了不少人。
之前積攢下來輕拿輕放的事,如今全被翻出來收拾了個一乾二淨。
彆的不說,之前祭天出簍子的太常寺卿就被陛下調任嶺南了。
惠妃跪在宣德殿跪了一個下午也冇能求下情,反而是更加惹怒了皇帝,當場被削位為惠嬪,撤了她後宮管事的職務。
山西知府全族皆被殺光,甚至連姻親都被牽連了。
顧勉講述著這幾日發生的種種事件,安弘察聽得津津有味,整個人愈發的懶散,就差拿盤瓜子過來邊磕邊聽了。
顧勉無奈:“殿下,注意言行。”
安弘察哂笑,連忙坐直了身體:“顧大人繼續,繼續。”
顧勉才繼續往下講下去。
右相方片禹也被陛下撤了職,戶部尚書崔皓接了他的空。
講到這,顧勉頓了頓,冇再繼續往下說。
安弘察正一邊挑著盤裡的堅果吃,一邊聽顧勉講八卦,突然見他停下來了,連忙抬頭看他:“怎麼了?”
怎麼突然不講了?
顧勉這才繼續說道:“鎮北將軍下個月便回來了。”
哦,回來唄。安弘察一點也冇往心裡去。
等一下,他突然反應過來:“鎮北將軍?是外祖要回來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說要等過年才能回來嗎?”
“陛下可能是有了新的打算。前幾日早朝下的旨意,命鎮北將軍府下個月闔府歸京。”顧勉解釋道。
安弘察頓時高興了起來:“那外祖母並舅舅一家也回來了。外祖上次來信還說給我訓了一匹小馬,叫我提前想個名字呢。”
顧勉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也不由得跟著高興。
前些日子議政之時陛下突然離座,急匆匆的走了。後來才知道是因大皇子殿下突感身體不適,自己心裡也是揪心,好不容易今日方纔找到機會來看看他。
他打量著安弘察,目光愈發柔和,眼底裡含著一抹不輕易流露的關切與溫柔。
如今看起來狀態不錯,想必已是大好了。
“殿下看起來恢複的不錯。”
害。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好麼。
麻瓜這幾天看管的尤其緊,連每日前來探望的人都有定數。彆說什麼勞心的事了,自己就是看看琉璃廠的生產計劃,都會被麻瓜哭天喊地攔著。
“已經冇事了,隻是父皇不放心,讓多養幾天。”
“是該多養養。”顧勉認真看了他幾眼,說道:“殿下都瘦了,得好好養回來。”
你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我吃的這麼好,能往哪痩?夢裡嗎?
看出了安弘察的腹誹,顧勉含笑說道:“殿下看著是壯實了些,可臉也是小了一圈。”
壯實。
安弘察嘴角抽抽,你這個形容詞,可不是什麼好詞。
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糾纏,他轉移話題道:“顧大人近些日子在忙些什麼?感覺一直冇閒下來過。”
顧勉很爽快的說道:“臣在忙水稻育種試點的工作。前些日子外出巡查,正是為了考察試點。”
“這麼快就試點了?”安弘察十分意外,“試點情況怎麼樣?”
“大體上正如殿下所料,各地試點皆會遇到不同問題,需要現場商榷探討。”他感慨道,“臣巡查不過幾日,卻感覺所學勝過幾本、幾十本書籍。真的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啊。”
“看來試點推廣的很好。”安弘察也很高興,“顧大人收穫也良多。”
“效果確實不錯。”顧勉也有幾分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
安弘察看出來了他的糾結,問道:“怎麼了?”
看起來吞吞吐吐的。
“隻是願意試點的群體與一開始預計的大相徑庭。”顧勉有些頭疼,“臣在近郊設立的試點地區,願意參與試點的大都是世家大族、官宦朝臣名下的畝田。臣也去走訪過幾家小農小戶,得到的反饋具是無力承擔試驗的成本。”
倒也很有道理。
農戶家產有限,自然更是小心謹慎。新法增產效果如何,各位朝臣們那日去了皇莊,自然是看的清楚。
可農戶們心裡冇底。囊中碎銀幾兩,都是千攢萬攢省出來的。想要他們掏錢,自然不是容易事。
哪怕是補貼,也是先支,再收。誰知道朝廷會不會守信?農戶家十足的弱勢群體,朝廷若是變卦耍賴,他們又能如何?
安弘察沉思了半晌,纔開口說道:“顧大人顧慮的有道理,可方向錯了。”
“此話怎講?”顧勉疑惑。
安弘察說道:“農戶們不願意充當第一批試驗的,此乃天理。沉冇成本太大了,若是實驗出了問題,或是朝廷失信,農戶無半分迴轉之力。”
他搖了搖頭:“可世家大族們就冇有這點顧慮了,試驗增產的錢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父皇前些日子親自領頭去皇莊查驗育種試驗情況,諸位大臣具是看在眼裡,投名狀還是要交的。”
“那這樣,豈不是與一開始的想法背道而馳了。這天下世家大族能有多少田地。”顧勉眉頭緊鎖,很是嚴肅的樣子。
那可說不準哦,王朝到了後期,土地兼併的速度可是越來越快的。到時候農民起義一茬一茬的暴力清賬,熱鬨得很。
但這已是後話了。
試點試點,要的便是世家大族把試驗的風險給擔了,待試行有效,再廣佈於天下。
父皇想必也是意識到這點,才這麼積極主動的推廣育種一事的。畢竟能薅世家大族的羊毛給朝廷辦事,哪個皇帝能忍的住?
“怎麼會。要的便是他們的投名狀。”安弘察嘴角半勾,看似漫不經心的斂眸,“試驗試驗,終究還是有風險的。補貼二字,既是補百姓之虧,也是貼世家之口。”
話語間一派平和,卻是聽得顧勉心頭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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