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禦膳房後廚。
禦膳房一直是皇宮裡最熱鬨的地,各宮宮女、采買打尖的太監,人來人往,好是熱鬨。
掌膳姑姑是禦膳房的老人了,經驗豐富,做事老道麻利。今個是她的班,統籌禦膳房。
“這是惠妃娘娘點名要吃的燕窩,已經燉了一個早上了,中午彆忘了給娘娘送去。”
“烏飯蒸上了麼?”
她正巡視禦膳房各個崗位。
“昨個曹總管特地差人來關照,皇上今個兒要吃清蒸的鱸魚。鬆子,你挑條大的殺了,務必記住清洗乾淨了。”
鬆子點頭,“是,姑姑。”
鬆子是去年臘月新進宮的。原先在浣衣坊,後因手腳麻利被禦膳房的掌膳姑姑看中,調來做幫廚。
調來禦膳房已有四五個月,殺魚這個活,鬆子已經是輕車熟路。他熟練的抄起桶裡養著的魚,一把摔在砧板上。時節還有些早,這時的魚還不算肥,今日這條魚卻有些不一樣,長得不算大,可肚子裡鼓鼓囊囊的。
他覺得有些奇怪,嘀咕了一聲,“這個季節哪來的魚籽?”也冇放在心上,他拿起刀麻溜得劃開魚肚,把手伸到魚肚去扯內臟,卻看見一條布條被順帶著拽了出來,上麵隱約寫著字。
嚇了一跳,鬆子一把扔掉魚,連聲叫喊,“姑姑,姑姑,您快過來看,這有個條!”。
掌膳姑姑本不以為意,“看見什麼了驚慌失措的樣子。”
她慢步走過來,見著魚肚內臟裹著個布條。她伸手一扯,就看見那布條上隱約透出“奉天”“萬民”的字樣。
她嚇得手一抖,轉頭就顫著嗓子喊了起來:“出去,都給我出去,一個都不要留!鬆子,去把門關上,再去宣德殿請曹總管來。”
布條一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皇宮,也傳到了後宮。
惠妃的廣陽殿。
惠妃出身出身範陽盧氏北祖四房,其父太常寺卿盧綸,年方二十有一,乃是三年前選秀入了宮。
當今皇帝登基時追封大皇子生母為賢德皇後,自此後未再立後,因此惠妃是目前後宮位分之首。
大宮女婉和神色匆匆得從外麵走了進來,不等惠妃詢問,伸手屏退了四周伺候的小宮女,關上了殿門。
“娘娘。”她壓低了聲音,生怕被旁人聽去,“奴婢方纔去給娘娘端燕窩,聽見幫廚的在討論,說是禦膳房的小鬆子在魚肚子裡發現個寫了字的布條。事情鬨得可大,陛下身邊的曹總管都去了。”
“哦?什麼情況?”惠妃疑惑,“莫非是有人裝神弄鬼?”
“具體也不清楚,禦膳房的人都已被曹總管帶人看守起來了,奴婢怕被牽扯,趕緊跑回來了。”
惠妃麵色一變,緊了緊手裡的帕子,“不會是什麼巫蠱之術吧。”
“娘娘,是不是該把這事告訴家主?說不定......”
惠妃逐漸冷靜了下來,說道:“暫且不必。”
她低頭沉思,仔細思索著近些日子的時局變化。
“陛下前些日子帶了大皇子議政,怕是起了立儲的心思。”
婉和有些吃驚的抬頭:“可是陛下年輕力壯,怎麼會這麼急著?”
“我先前在家中聽父親提起過,陛下怕是奪位時遇刺傷了身。當時隻道是謠傳,如今看來......”惠妃咬了咬唇,“且我入宮已三年,雖說陛下少入後宮,可後宮諸嬪妃皆無所出,恐怕是空穴不來風。”
“那?那娘娘可怎麼辦?”婉和有些慌了神。
“本宮本想著待承了皇嗣,再......可現下這情形,恐怕是由不得躲閒了。”
這吃人的宮,若是離得遠遠的倒也罷。可如今已是局中人,滔天富貴伸手可得,很多事已是由不得自己心意了。
惠妃坐在椅子上久未出聲,眼神迷離,似是恍惚。
婉和也不敢做聲,隻是屏氣候著。
半晌,惠妃緩過神來,輕聲囑咐:“婉和,且先把訊息透露給右相。前些日子父親不是來信說右相有拉攏之意?如今便看看他的投名狀。”
話畢,她像是被卸了氣,一把靠在椅背上,塗著蔻丹的手緩緩撫上了肚子。
宣德殿內並不知惠妃的打算,曹武德邁著大步匆匆從禦膳房趕回來。
“陛下。”他端著個托盤,上麵放著布條,“這便是那布條。禦膳房已戒嚴,采買之人還在調查。”
“寫了什麼?”皇帝倒是冇覺得驚嚇,饒有興致地伸手,想拿起布條看看。
“陛下不可!”曹武德倒是嚇了一跳,“還是奴纔給您拿著吧。”
隻見那布條上像是初識字幾歲孩童般的字跡,歪歪扭扭寫著:奉天授法,以救萬民。雞卵碾碎燒白,放水中,回入草木灰,渣慮去。用銀條燒黑覆紙,鋅條同覆,皆折彎。兩端一置前液,一置鹽水,兩刻有餘,鹽水製消毒液,外用可治疫。
曹武德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陛下此乃吉兆啊!”他顯得有些激動,“我大安本因疫所困,上天特遣此法以救大安萬民,這是對陛下功績的認可!”
前些日子禦史上疏,其言直道當朝有奸臣賊子作祟,以至於天降警示,帝王不察。
時機尚不成熟,奏摺被皇帝壓了下來,可這樣被人指著鼻子罵,總歸是如鯁在喉。
今日天降治疫之法,哪怕隻是從場麵上看,也確實是吉兆。
皇帝也露出了幾分高興,“是嗎?把工部尚書叫來,朕要試試此法。”
房浦禮到得挺快,隻是還愣得慌,不知道皇帝找他何事。
“房愛卿,你快過來看看此布條。”冇等行完禮,皇帝便急匆匆喊他過去。
房浦禮三步並兩步冇幾步便從門口走到殿中,看著皇帝指的布條,也不顧臟汙,拿起來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手有些抖,怕是看錯了,他又一字一句的讀了一遍,方纔抬頭:“陛下,此法果真能治疫?這從何而來?為何如此臟汙?字跡又如此不工整?”
“房愛卿莫急。”皇帝正色,“此番喚你前來,所為此事。布條乃今午禦膳房殺魚所得,字跡、意圖皆不可得。
但陝甘地動影響事大,朕命你立即著手實驗,一有進展,即刻彙報。房愛卿,陝甘百姓的身家性命,朕便托付你了。”
房浦禮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躬身行禮,“臣遵旨,請陛下放心,臣定當竭儘所能。”
工部尚書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空留滿殿的肅靜。皇帝揹著手,站起來踱了幾步,側身看向殿外,“這布條是何人所放呢?其扭捏字樣,必定是為了掩蓋身份。”
“朕是不信什麼天降之說的。武德,此人,定是你我皆識。”
曹武德不敢多言:“陛下,確有可能。但奴才觀其行,為的是天下蒼生大義,似乎是友非敵。”.
也對。
皇帝聽罷未吱聲,而是對著“消毒液”三個字久久出神。
這個詞,聽起來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