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城池規格不小,四麵八方,縱有秘道通向何處,全無半點頭緒。還是江行雲道,“我倒有個法子。”
五皇子問,“江大人快說!”
江行雲命江巽去她帳中取了一帳羊皮圖過來,在五皇子帳內長案平鋪展開,五皇子、南安侯、柳扶風一並過去看,見上麵曲曲繞繞的不知畫的什麽,好在兩人都是掌軍多年,略一沈吟便道,“這像是靖江城的規格,但這線路不似街道。”
江行雲也沒賣關子,道,“靖江城地下排水管道的路線進出口都在這上頭了。”
五皇子頗為驚訝,道,“你連這個都探查出來了?”
“去歲原想進城殺了馮飛羽,一直未尋到機會。”江行雲輕描淡寫一句話,讓五皇子與柳扶風都覺著,唉呀,幸虧咱們與江大人是友非敵啊!更有柳扶風想,上遭得罪了江大人,可得再想個法子,好生再與她賠一回禮方好。就聽江行雲道,“現下大軍圍城,如果想神不知鬼不覺的穿過我軍防線,必有一條地道是經過護城渠。”
三人仔細往這圖上看去,五皇子直接問,“行雲,你說靖江是從哪條路走的?”
“怕都不是。”江行雲摸摸下巴,道,“靖江城地下排水管道建的不算窄,但也不能直立行走,倘靖江出逃,總不可能爬著出城,別的不論,單論他的年歲便禁不起。縱不說靖江王,就他那些子子孫孫,一個個嬌生慣養長大,縱體力能支,叫他們爬排水管,他們怕也沒這個本事。”
這,這不白說麽。五皇子腹誹一句,忽而福至心靈,拊掌大笑,“我有法子了!”
五皇子端量著江行雲這張羊皮圖,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樣,道,“這自來建城呢,都是很有講究的,不論是地上還是地下,你們看靖江城這排水管的情形,可看出什麽了?”
南安侯與江行雲都有些懵,這能看出什麽啊!柳扶風不愧是自文轉武的,當下一拍桌案,笑道,“是風水!”
“對!”五皇子道,“不要說挖一條別人不知道的秘道了,在帝都,稍講究的人家挖個茅坑都得請風水先生來看看。找個風水先生,應該能看出點兒來。”五皇子雖想到了,自己卻是不大懂風水的。
不必風水先生,柳扶風既已開竅,細端量後,取過五皇子案上的一支筆,在羊皮圖上添了一筆,道,“潛龍局。”
五皇子雖依舊看不出這潛龍局是怎麽回事,嘴裏卻是贊道,“扶風,你可真是學識淵博。”
柳扶風笑謙,“殿下過譽了。”這位少時研究過風水,主要是懷疑他家祖墳風水不對勁,要不怎麽他家長房這般多災多難呢。不說他祖母、他爹那些坎坷,柳扶風少時也是七災八難的活下來的,以至於不得不讓人懷疑,世間是不是真有宿命這檔子事。自風水學成後,柳扶風悄悄在他曾祖墳後墳了三塊青磚,而後就遇著五皇子就藩,見著機會,柳扶風在家給自己蔔了一卦,就同他祖母一道去五皇子府上走門路自薦去了。如今可不證明,他這風水學得不錯麽,自從給曾祖墳後墳了仨青磚,他們長房的運道就開始變好了。
柳扶風請五皇子身邊親侍取了靖江城地圖過來,一並與這張排水管的圖紙並排著看,與三人解釋道,“靖江王的王宮位於整個靖江城最中,靖江城為回字形,東南西北修四座牌坊,以鎮王氣。下為潛龍局,是期待有朝一日潛龍飛升。”
五皇子道,“靖江王也快飛升啦。”一把年歲,哪裏還經得住戰敗被俘的恥辱喲。五皇子是經受過馮飛羽追殺的,於五皇子自己,他寧可自盡,也不能受俘的。
說句冷笑話,五皇子細看柳扶風添的一筆道,“靖江臨海,扶風你這一筆可就直劃到海裏去了。”五皇子臉色微變,“靖江是臨海的,難道他們要往海上逃!”一想,這種可能性還真大,往內陸走,便一時逃了,總有朝廷緝查,倒是不如去海上,就海闊天空了。
既然靖江王有秘逃海上的可能,五皇子可不想功虧一簣,甭到時靖江城打下來了,靖江王一大家子不見了,那他可就沒臉回帝都了。五皇子道,“南安你點齊兵馬走一趟吧?”
南安侯道,“我與靖江到底甥舅之親,按製當迴避,還請殿下原諒則個。”
五皇子心下一嘆,想太子可真是眼拙,南安侯這般磊落,偏為了吳國公與南安侯反目。五皇子讓南安侯去,無非是這事兒最初是南安侯提的,且,室內四人,五皇子自是不能去的,柳扶風不良於行,江行雲非軍中將領,倘真能活捉靖江王,又是大功一件,五皇子方提的南安侯。這件功勞之大,南安侯不會不清楚,但南安侯卻是輕描淡寫的拒絕了。既南安侯不想去,五皇子也不耽擱,立刻著李宇過來,與他說明後,命他率兩萬兵馬過去,這也是五皇子的私心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宇向來有效率,他在軍中能悍勇著稱,三天後回營,除了俘虜若幹,還帶回了寧致遠。李宇在五皇子大帳細稟戰鬥經過,“真是玄之又玄,那洞口開在一處海神廟裏。靖江派了六千禁衛隨行,戰後隻餘一千零七十四人,靖江王出逃子孫一百三十六人,交戰中不幸傷亡七十八人,餘五十八人。一並出逃的將領文臣十人,死七人,餘三人。”說著,奉上名單。
五皇子忙問,“靖江王在其中嗎?”
李宇搖頭,“靖江王與太孫不在。”
五皇子微微頜首,李宇繼續道,“還有個姓寧的,就是那個寧致遠,鬼話連篇,說他是四海國使喚臣,原是要帶著這些人投城的。”
寧致遠要求見五皇子,五皇子原就極厭段四海這群人,趁夥打劫,海匪行徑,幸虧沒給這夥海匪得逞,不然他這一跤真要跌海裏去了。五皇子早非昔日剛就藩時心裏沒底的皇子了,五皇子掌大權多年,頗見手段,寧致遠想見他,他卻是沒空見寧致遠的,道,“找人看好了他,每餐三個雜糧餑餑,三碗涼水,晾他一段時間再說!”
五皇子先逮了靖江王數十子孫,心下愈發大定,及至十日之期一到,未用五皇子攻城,城門便被緩緩開啟,隻見鐘太傅滿麵淚痕,一身素縞,帶諸臣屬,出城受降。
南安侯上前接了受降書,轉呈五皇子,五皇子一目十行看過,柔聲道,“諸位隻管放心,本王定會信守誠諾,不知靖江王安在?”
鐘太傅泣道,“王無顏以對殿下,已與王太孫殿下在熙政宮服毒身亡。”
五皇子輕聲一嘆,“靖江以死贖罪,本王知道了。”命柳扶風先進去接手城防事務,全城戒嚴,不得擾民。
而後,五皇子方登上王駕,在諸人簇擁之下,浩浩然開進靖江城。
至此,長達三年十個月的江南戰亂進入最後的尾聲,因戰亂始於靖江王,史稱靖江之亂。
☆、第298章??奪嫡之一
五皇子還未回帝都,帝都已是一派喜慶,尤其謝莫如,妻以夫榮是不必講的,縱還有湖廣幾處城池未竟,到底靖江一係子孫皆或死或降,湖廣收複,指日可待。又因戰事在十月收尾,謝莫如神機妙算大仙的名聲,於權貴圈愈發響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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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聞知靖江城投降的訊息,先進宮與蘇妃賀喜,蘇妃在宮裏,訊息並不比謝莫如慢,但看謝莫如這般迅速進宮,仍是有些訝意,笑道,“難不成陛下已著內侍去了你府上,我還是剛聽到這信兒。”
謝莫如含笑坐了,道,“八百裏加急的快馬一進帝都城,斥侯就高喊‘靖江王已降,江南大勝’的話,府裏的管事在外聽著了,連忙回府上報信,我得知此事,就進宮來同母妃道喜。”
蘇妃也極是喜悅,素來有些蒼白的臉上都添了幾許喜色,一向寧靜的雙眸泛起些許微光,既有喜悅且有激動,她輕輕拭去眼中淚水,笑道,“是咱家的大喜事,老五今年年前應該能回帝都的。”說著,蘇妃念聲佛,與謝莫如道,“這幾年,他在江南叫我掛心,你在帝都也不容易。”偌大一個親王府,外有屬官內有姬妾,還這些兒女,連帶闔府奴僕,更要時不時進宮孝敬看顧她,難為這好幾年竟無一絲錯漏。
謝莫如接了大宮人奉上的茶水,“先前殿下在外打仗,誰要給我們府上使絆子,不要說別人,陛下就不能坐視的。我再謹慎些,故而沒什麽妨礙。今殿下立下功勛,載譽而歸,事情還在後頭。”
蘇妃安慰她道,“自來世間便少不了小人,好在老五回來,你也略可輕鬆。”
謝莫如一笑,“是。”
蘇妃未留謝莫如用午飯,笑道,“你們府上事多,現下人聞了信兒,少不得上門道賀,你先回去,料想聖旨也要到了,明兒再來。”
謝莫如應了,蘇妃又給了她兩箱東西,謝莫如笑,“我府裏什麽都有,母妃自己留著使吧。”
蘇妃笑嘆,“這一二年,陛下時時垂憐,我這裏什麽都是上上等的,我份例不少,一人也用不盡,不給你給誰。一箱子是些時興的綢緞布匹與幾件首飾,一箱子是藥材,補身子使的,都在宮裏備了檔的,隻管拿去使用。”
謝莫如便未再客氣,命侍女收了,起身告辭。
謝莫如剛走,就有慈恩宮的掌事劉嬤嬤過來請蘇妃到慈恩宮說話,那掌事劉嬤嬤乃是胡太後心腹,平日裏便是趙謝二位貴妃都敬她三分的,今兒到淑仁宮竟是滿麵堆笑,客氣中又透著那麽一股子不易察覺的親近。蘇妃少時長於輔聖公主府,年長既進宮,在宮闈打滾了大半輩子的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見劉嬤嬤向她道喜,蘇妃命宮人上了茶果,笑道,“我□□佛呢,老五一去三四年,哎,這好幾年,我這心哪,沒一時能放下的。”
劉嬤嬤笑道,“眼下可不就能放下了,五殿下平定江南,就是我們做奴才的聽了,心裏也替娘娘殿下高興。這不,太後娘娘聽說江南大勝,也是歡喜的了不得,打發奴婢過來請娘娘到慈恩宮說話呢。”
蘇妃道,“太後娘娘相召,還請嬤嬤稍侯,我換件衣裳,以免有失禮數。”
劉嬤嬤笑,“是。”
怪道人說,子以母貴,母以子貴。蘇妃以往雖不得胡太後待見,到底有兒子的妃嬪,且她兒子生得早,得一妃位。這些年,五皇子在諸兄弟中不算出眾,但因有個位在妃位的母親,也未受到什麽慢怠,隻是不能與母族更為高貴的一、二、三位兄長比肩罷了。及至五皇子成親開府,少時情勢大為逆轉,五皇子一步步直至今日,蘇妃縱於宮中不顯,可如今瞧著五皇子,誰會不給她顏麵呢。哪怕一直不大待見蘇妃的胡太後,聽說靖江王降了,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