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何處去 第3章 韓先生

第二日天亮崔映雪便起了個大早，換了一身清爽的常服，將頭髮全挽上去紮成圓髻，再綁上一塊藍色頭巾，若不細看，活脫脫一個清秀挺拔的小廝無疑。

秋高氣爽，崔映雪從廚房裡隨便拿了幾個饅頭順便裝上一筒水，背上揹簍，同祈媽媽打了招呼便出了門。

從莊子裡走到村東尚且有一段距離，走快一些，說不定還能趕上韓先生的早課，想及此，崔映雪不免有些開心的加快了腳步。

不多時便來到了村東的一座竹屋，綠竹猗猗，讓人望之心情愉悅，竹屋裡傳來了童子們清脆純真的朗誦聲，崔映雪偷偷繞到後側的竹窗陰涼處，找了個地兒靠了下來。

透過縫隙便可看到韓先生一身灰白長衣，手執一本藍色封皮的書，坐在台上講學，而台下坐著的都是正在默讀書本的少年。

隻聽他緩聲說道：“一隻饑腸轆轆的獵犬正在捕食獵物，可是它的腿上因為跳蚤而瘙癢難忍，若是停下來撓癢癢，驅趕跳蚤，那麼獵物便會因此逃竄，若是不顧一切的去追捕，這些跳蚤便會吸食它的鮮血，即便捉到獵物了，身上的氣血也會耗儘大半，你們說，它該如何是好呢？”

座下的少年聽著這般寓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頗有些拿不準主意。

隻見一個白淨秀氣的少年起身回道：“夫子，比起生死，當然是生命更加可貴了，獵物冇了可以再抓，但是命冇了，卻是以後什麼都不用想了。”

此言一出，左右少年紛紛附和。

見著有人作答，另一個比他稍大一些的黝黑少年站起來反駁道：“你冇聽夫子說這獵犬饑腸轆轆嗎？

付出一定的代價捕獲了獵物，這也是值得的，想要取得蛇膽卻害怕蛇性凶猛？

就這樣還不如在家裡繡花做飯呢！”

頓時鬨堂大笑。

白淨少年不免有些氣得滿臉通紅，怒道：“行事不審時度勢，愚不可及。”

“做事畏畏縮縮，瞻前顧後，怎成大事？”

見兩少年爭執不下，韓先生倒是頗有興味的圍觀著，但恰好此時，傳來一道柔和的鼾聲。

眾人紛紛循著聲源望去，卻見一個臉蛋紅潤的孩童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一時鴉雀無聲。

見狀，他前桌的人急急用手指戳了戳他，三兩下纔將他從酣睡中弄醒。

眼見眾人目光紛紛聚在他身上，那孩童倒有些莫名的懼怕。

韓先生倒是溫和的看著他，笑道：“陳子遊，你覺得這條獵犬應該怎樣呢？”

左右環顧卻無人提點他，隻見他睜著惺忪睡眼有些奶聲奶氣的回道：“稟夫子，把它燉了！”

瞬間滿堂大笑，那兩個毫不相讓的少年也有些止不住笑的揉揉鼻子，甚至還有人開玩笑道：“你家是殺豬的，不是賣狗的，可彆搞混了。”

崔映雪在窗外也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韓先生則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索性你前半段冇聽進去，便罰你回去抄上一遍半部孟子吧！”

“啊？”

陳子遊有些不可置信的張著嘴，但看著韓先生頗為嚴厲的眼神，隨後便也隻能委屈巴巴的默默低下頭。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有時候世上之事，是難以尋得兩全之法的，可關鍵的一點是，你最在乎什麼？

你的目標是什麼？

為了目標捨棄一部分的利益，為了道義捨棄自己的生命，這便是你自己一開始下的決定，切不可忘記，求學之路多艱苦，為官之路多誘惑，但你等且不可忘記自己的本心，捨生取義纔是大道，記下來嗎？”

眾少年紛紛答道：“記下了！”

“今日的課便也就到這裡了！

回去好好背誦。”

韓先生剛一說完，那些孩童便也興奮的馬上收拾起紙筆，準備回家。

眼見眾少年紛紛離開，崔映雪倒還在那裡頗為回味的喃喃自語，隻聽耳邊突然響起敲擊之聲，嚇得她立馬便把頭抬了起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溫潤如玉的臉。

隻見韓先生帶笑說道：“又在門外偷聽了吧？”

崔映雪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小聲囁喏道：“我就是路過，就......，聽見笑聲便過來看看。”

韓先生見她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倒也不揭穿她，隔著竹窗，打量著她說道：“上次給你的書可曾背了？”

崔映雪點點頭，回道：“記了大半了，就是不太明白說的什麼意思。”

“你冇有基礎，隻是偶爾聽我講課，不太明白倒也正常。”

“那......”那還要背嗎？

崔映雪望著韓先生心中小聲說道。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韓先生溫柔回道：“讀書識字，才能明理，你雖然是個女子，即便是以後嫁人生子，說不定也能派上些用場。”

話說到這裡，隻見韓先生突然抬起頭，眺望遠方。

崔映雪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見遠處的蘆花己然開了好些，河麵上倒是有些白茫茫的。

“對了，你這準備是去哪裡呢？”

聽著韓先生這般發問，崔映雪回頭應道：“莊子上的人安排我去東坡摘那片豆子呢！”

瞧著她乖巧的模樣，韓先生笑笑，“那還不快去，等會兒晌午了可就熱了起來，到時候隻怕你忙不過來。”

聽到這話崔映雪急急抬了抬頭，太陽己然升上了半空，若是再耽擱下去，隻怕下午有得她忙了，“我先走了，韓先生再見。”

說完便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