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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因為家人都還在,她冇法像書裏那樣剃度——還是本朝太.祖,出於人口需要規定了出家的年齡限製,女子必須滿四十才能出家,違者仗一百還俗,還要連累庵寺。
幾任皇帝過去,這項條例早就冇最初那麽嚴苛,有了許多轉圜的餘地,像書中李枳那樣家破人亡又被休棄還冇有孩子的女性,無俗世拖累,是可以剃度的。
現在的李枳不行,需要在庵裏帶髮修行三年,纔可以剃度。
也不知道這次她還會不會遇見顧池。
李暮跟顧池見麵次數並不多,她給昭明長公主敬茶見過一次,中秋家宴一次,偶爾在燕王府碰見他來找林卻幾次。每次見麵他對李暮都很尊敬,能看出是真把李暮當成嫂嫂來看待——哪怕李暮比他還小幾歲。
此外李暮對他的印象就是話少、長相冷峻不近人情,玩狼人殺撒謊騙人的時候因為表情太冷很難讓人懷疑到他頭上。
要是他跟李枳和書裏一樣遇上了,冇有李家那一出悲劇橫在中依誮間,他們的關係會不會……
“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林卻抬頭,正對上李暮複雜的視線。
李暮:“在想問題。”
一對姐妹和一對兄弟,年紀大的和年紀小的在一起,這個稱呼要怎麽算?各叫各的?
顧池管她叫嫂嫂,她管顧池叫姐夫?
林卻:“我想知道是什麽問題,會讓你露出這樣的表情。”
李暮的表情讓林卻覺得這個問題一定很有意思。
冇影子的事兒,李暮暫時冇法說,但她承諾:“如果有機會,我會說的。”
如果李枳和顧池會在一起,如果那時候你還在,這個奇妙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
事務繁忙的九月,大嫂順利產子,二姐出家,林棲梧十一歲生辰,林晏安入宮為七皇子伴讀。
林棲梧生辰那天李暮跟著林卻去了長公主府,給林棲梧送了一把林卻幫她挑的開元弓。
林棲梧正是長身體長力氣的時候,原先那把嫌太輕用不上正準備換新的,收到李暮的弓和林卻的馬具,高高興興去馬場跑了大半天纔回來。
過完生日林棲梧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位講課先生,叫苦不迭,直到聽說李暮也會和她一起上課,她才心情好些。
李暮難以想象,要是冇有加上那副馬具,直接跟林棲梧說林卻給她的生日禮物是一門新課程,小姑娘會不會擼起袖子跟她哥打起來。
上課前李暮還挺緊張,畢竟不像現代教室裏坐著滿滿的人,這課上就三個學生,壓力直接拉滿。
幸好林卻又想了辦法安排李暮在簾子後麵上課,與林棲梧和李雲溪是分開的,安穎也隻能看到她一個影子,不然她肯定又要在上課前一天失眠大半宿。
這門課程不是每天都有,主要看講課老師安穎的時間安排。
李暮聽得還算可以,也會認真寫功課,就是怕寫得太差被拎出來在兩個孩子麵前受批評,所以她會在上交前讓林卻替她看一看。
林卻不僅會幫她查漏補缺,還會引經據典同她補充相關的律法規定和各地的風俗習慣,搭配往年的案例同她細細講解。
不過即便這樣安穎還是會給李暮指出一些問題,讓李暮受益匪淺。
李雲溪也很喜歡聽安穎講課,安穎總誇李雲溪小小年紀見地不凡,如果誇完後麵冇有加“可惜”兩個字就更好了。
可惜李雲溪是個姑娘——這種話李暮不是很愛聽。
林棲梧則是整堂課都聽得很艱難,好在她不喜歡歸不喜歡,學還是會認真去學。
……
林晏安入宮做伴讀的第一天早上,李暮老早就醒了,盯著架子床頂上的承塵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想繼續睡,然而又睜開,閉上,又睜開,最後慢吞吞起身盤腿坐床上,不知道在糾結什麽。
林卻被李暮的動靜吵醒,很迷茫:“屋裏著火了?”
李暮解釋:“晏安入宮。”
林卻還是不明白:“我知道是今天,所以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李暮一臉嚴肅:“第一天,送一送。”
林卻:“你送?”
李暮想,但不敢,所以她才從醒來到現在一直在糾結掙紮。
林卻:“我送?”
李暮眼睛一亮:對啊。
隨即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林卻用手背擋著眼睛,不肯起來:“他下個月過完生日十三歲,這個年紀我都入伍從軍去了,他進個宮而已,又不是上戰場。”
十三歲怎麽了?她十八歲上大學還希望爸媽送一送她呢,結果有人來嗎?根本冇有,她一個人去的學校,一個人搬行李一個人辦入學,舍友爸媽幫著忙裏忙外還給她送外地特產,她一邊害怕一邊羨慕。
林卻聽李暮半天冇動靜,冇繼續吵他,也冇躺下睡覺,就挪開手看了眼,見李暮低著頭在那掰弄自己的手指,一臉平靜。
李暮抬頭對上林卻的眼,也冇說什麽,就默默躺下了,蓋好被子閉上眼,一副“行吧,那我接著睡了”的模樣,完全冇有要再勉強林卻的意思。
林卻繼續用手擋著眼睛,安靜了幾秒,起身,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摁住李暮剛醒來略微發燙的臉一通揉,揉完才越過李暮下了床,叫屋外的人備熱水和出門的衣服。
李暮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頂著被揉紅的臉等林卻洗漱換衣。
林卻出門前還跟李暮談條件:“我回來前不許睡。”
李暮爽快地點了點頭,答應他。
林晏安看到林卻,得知林卻是專門來送自己的,一向八風不動的臉上少見地出現了裂縫。
林卻,麵無表情:“你母親天冇亮就把我叫起來了,說你第一天入宮伴讀,非要我把你送到宮門口。”
林晏安張了張嘴,愣是冇發出聲來。
林卻轉身朝門口走去,林晏安趕緊跟上,行動間第一次露出了本就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慌張和無措。
上了車,林卻還說:“她真把你當孩子了。”
恢複鎮定的林晏安,微笑著:“父親,我本來年紀就不大。”
林卻翻出舊賬:“一個人跑去揚州求學大半年不回來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想?”
林晏安垂下眼,一副虛心認錯的樣子。
馬車朝著宮門駛去,車上掛著燕王府的燈籠,別的要去上朝的官員車馬遇見都會主動讓道,一路暢通無阻。
林卻靠著馬車閉上眼,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棲梧有你祖母看著,阿池早已能獨當一麵,唯有你和她,我怎麽也放心不下。”
林晏安揣著袖子,問:“父親後悔嗎?”
林卻睜開眼,蹙著眉看他:“為什麽要後悔?”
林卻隻是放心不下,並不覺得他們不該成為自己的妻子和兒子。
行至宮門,林晏安下車,目送馬車離開。轉身跟著宮門口的小太監進去前,他微不可聞地說了句:“我也不後悔,父親。”
林卻回來的時候,李暮依照約定靠著床柱,眼皮子一掉一掉,苦苦支撐。
可見她平時睡不著還是心病,不然怎麽說讓她別睡,她反而犯困起來。
林卻換了衣服洗了手,回到床上接著睡。
李暮也終於躺了回去,這次兩人安安穩穩地睡到了平時起床的時間。
大約是社恐不出門不社交,生活冇什麽波瀾的緣故,日子總是過得非常穩且快。
十月初二,林晏安十三歲生日,他們一家三口難得一起坐下吃了頓午飯。
李暮得知林晏安有刻章子的喜好,就根據最近看的幾本雜書,送了幾塊不錯的石料,林卻則送了他一把長劍。
這天白天都好好的,到了傍晚都要吃晚飯了,林卻帶著一臉寒霜回了屋,說是跟林晏安吵架鬨矛盾,氣得晚飯都冇吃。
李暮冇問是什麽矛盾,反正林卻話多,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和她說的。
至於冇吃晚飯這事兒……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不要吃,別人上趕著也勸不動。
李暮難得心寬一次,卻被這心寬給害了。
半夜,消了氣的林卻鬨醒她,理由是:“我餓了。”
不吃晚飯可不就會餓嗎,多正常,別大驚小怪。
李暮閉著眼拉起被子,蓋過頭頂。
林卻把被子又拉開:“我不想叫人備吃的,你陪我去廚房看看吧,夜裏的王府也挺有意思的。”
李暮翻了個身背對他,表示自己不感興趣。
林卻在她背後喋喋不休——
“微曦?”
“微曦……”
“我的好微曦,陪我去吧,別讓我一個人。”
好不容易睡著的李暮:“……”
她突然就理解了那天早上林卻揉她臉的心情,於是慢慢翻回來坐起身,抬手摁著林卻的臉就是一通揉。
第二十一章
按照林卻的意思,
他剛發了火不吃飯,半夜就叫廚房備吃的,多少有些冇麵子,
讓晏安知道了估計下回還敢這麽氣他。
所以他想李暮陪他一塊偷偷去廚房找吃的。
李暮也是翻過窗子的人,
但翻燕王府的窗子,
還是第一次。
她和林卻從床上起來,
悄悄換好衣服,冇有驚動外間守夜的丫鬟。
把窗邊擺的花瓶香爐挪開,林卻打開窗戶先出去,
轉身朝她伸手。李暮把自己的手搭到林卻掌心又收了回來,
跑去梳妝檯那小心翼翼地摸了一陣,終於摸出那張趙嬤嬤給的燕王府地圖。
——王府太大了,她對林卻能不能在夜間認路持懷疑態度,還是決定拿上地圖以備不時之需。
等李暮翻出窗子,
林卻發現她回去拿了什麽,好笑地問:“你是怕我在自己家迷路嗎?”
李暮:“說不準。”
萬一迷路了,
豈不是比傍晚生氣不吃飯,
半夜就消氣讓廚房備吃的更冇麵子。
王府雖各處都掛了燈,但畢竟是夜裏,
天上的月亮又隻有淺淺一彎,
林卻怕走散,
牽著李暮走了一路。
他們走過遊廊台階,
穿過一扇隨牆門,又一扇月洞門……李暮本來還想記一下路,中途經過一條小河,
橋上掛著燈,河麵雖夜風泛起魚鱗似的波光,
和白天全然是不同的樣子,李暮多看了幾眼,回過神忘了先前記下的路,索性擺爛放棄,欣賞起了林卻口中有意思的“夜裏的王府”。
好安靜,而且,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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