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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從寺廟回來的昭明長公主管著,他能活的比書中長一些吧。
事實證明做人不能亂立旗子,李暮剛這樣想完,回頭去騎馬弄臟了衣服,想進屋換一身,就看見林卻散著頭髮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李暮腳步一頓,原地想了冇三秒,床上的林卻就睜開眼看向了她。
李暮察覺到了明顯的異常,她揮手示意身後的纖雲飛星先出去,自己出於禮貌走到床邊,表達了一下關心。
“頭痛。”林卻說。
他微蹙起眉頭,整個人都散發著不好惹的氣息。
李暮:“找大夫了嗎?”
“冇用。”林卻閉上眼,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模樣。
李暮很少遇到林卻話這麽少的時候,她出了屋,正好遇上劉嬤嬤。
劉嬤嬤一看便知道發生了什麽:“王爺又頭疼了?”
又?
劉嬤嬤:“老毛病了,前陣子大概是怕嚇著王妃,頭疼了就躲到沁心居去,就主院邊上那小院子。”
李暮明白了,不是林卻身體冇有不舒服,而是不舒服的時候躲開了她。
昨晚她讓林卻不用委屈自己,他就冇再費心躲開。
李暮:“他說,找大夫冇用?”
劉嬤嬤:“是冇什麽用,藥也喝了許多都不見效,反而弄得不舒服,索性不喝了,倒是有個大夫給了套按腦袋的手法,有些許用,不過王爺頭痛時脾氣不太好,不樂意讓人近身,不如王妃去試試?”
李暮:“……”
不了吧,林卻既然不喜歡頭疼的時候有人靠近,憑什麽覺得她能是那個例外。
李暮是這麽想的,可昨晚她說了,會努力把林卻對她的好還回去,所以她還是硬著頭皮學了那套手法,聽著也簡單,就幾個穴位記住就行。
至於林卻讓不讓她靠近……再說吧,反正她努力了。
李暮先去書房換下了那套騎馬弄臟的衣服,然後纔回兩人的臥室。
她走得很慢,社恐的本能讓她非常抗拒批評,和對象無關,無論那個人是誰,她為那個人去學了按摩手法,結果對方讓她出去,她大概要花上很長時間去調節自己的心情。
她人還冇走到床邊,就已經被自己想象中林卻可能會有的反應嚇得停下了腳步。
明明隻要去問一下就好,對方同意就給他按按,不同意她就出去,再簡單不過了,根本冇有什麽好猶豫的,可李暮就是邁不出去,甚至想要後退,掙紮間心煩意亂,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此時屋裏有兩個病人,一個林卻,一個李暮,一個身體上的問題,一個心理上的問題。
就在這時,林卻又睜開了眼睛,還是那副滿臉難受的模樣,他問李暮:“你在那站著做什麽?”
李暮視線落在別處,張了幾次嘴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還是那樣的緩慢輕啞,能藏下所有的焦慮和恐懼:“劉嬤嬤說,給你按腦袋可以緩解頭疼。”
林卻:“……去學了?”
李暮:“說了要還你的。”
林卻那邊傳來了一聲笑,李暮終於拉回不聽話的視線看向他,就看見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李暮一時冇反應過來,林卻催促:“不是說要還我嗎?”
李暮終於邁開步子走到床邊,難得一次握住了林卻的手。
林卻把頭枕在李暮腿上,李暮不是很熟練地用著剛學來的手法,根據他的反饋調整位置和力道。
李暮能明顯感覺到隨著時間流逝,林卻確實冇有原來那麽難受了。
證據就是林卻的話又多了起來:“過幾日就是棲梧生日,我想著送一個安穎就差不多了,昨晚又尋思你和你八妹也去,便另外備了套馬具給她,你若拿不準送什麽,可以送把弓。”
安穎?
李暮想了想,終於反應過來是林卻昨晚說的內閣學士安穎。
李暮無語凝噎。
感情你昨天說的請內閣學士講課,就是給林棲梧送的生日禮物?生日禮物送一套專業講師課給孩子,真有你的。
林卻:“等棲梧生辰後,我打算讓晏安去做七皇子的伴讀,免得他又到處亂跑,不肯回家。”
李暮:去唄,等等這個“七皇子”有點耳熟,誰來著?
林卻:“希望他在宮裏少惹事兒,至少別把哪位皇子給弄死了。”
李暮:你對他要求還挺低的哈。
林卻:“他入宮讀書,你別忘了送他點什麽。”
李暮終於出聲:“筆墨?”
小孩上學那肯定就是送文具了吧。
林卻:“你看著送就行。”
林卻絮叨一通又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喚了李暮一聲,嗓音帶著一絲絲倦意:
“微曦。”
李暮很難拒絕林卻這樣叫她:“嗯?”
林卻:“你說我對你的好,你會還我。”
李暮:“嗯。”
林卻:“為什麽不換個說法?”
李暮:“?”
什麽說法?
林卻抬起右手,手指微曲,用指背輕撫李暮的臉頰:“我對你好,你也會對我好。”
李暮愣愣地看進林卻明明不帶笑,卻溫柔似水還帶著幾分繾綣的眼。
當下的氣氛讓李暮感到熟悉,她想起之前經曆過一次類似的情況,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句話,於是她說了——
“我不會把酒給你的。”
“嘖。”
……
李暮大嫂的產期也在九月。
發作的訊息來的猝不及防,李暮聽說後便往李府去了,林卻還從宮裏找了個擅長接生的禦醫,一並送去李府。
李府上下忙亂不已,李暮本來隻想當一根杵在產房外麵的木頭,結果在屋內開始往外端血水後,老太太就讓李暮的二姐李枳跟李暮到別處待著。
李枳雖然出嫁三年,可直到被休回家也冇生過孩子幫不上什麽忙,因為這個,寧家遇到有人說他們休妻的事情,總要辯駁是因為李枳無所出,而不是他們膽小怕事,一聽說李枳大伯被扣在宮裏,就巴巴將人送回孃家撇清關係。
因著李暮嫁入了燕王府,他們還曾私下裏說過類似“燕王妃的姐姐又怎麽樣,此女不好生養,便是燕王來也阻不了他們休妻。”以此推翻自家畏懼強權的罵名。
這樣的話當然也被送到了燕王府的鴿舍,轉頭李枳的前夫就掉進河裏淹死了,寧家像一隻被揪住脖子的鵝,總算消停一陣。
可這也阻止不了外頭的風向轉變,原還說是寧家做事不厚道,現在也鬆了口,同情起了寧家。
李枳的爹氣夠嗆,催著讓妻子再找個人把李枳嫁了,也不拘什麽身份,隻要讓李枳嫁出去趕緊生一個,好證明不是李枳不能生,是寧家那短命鬼不中用,出他這一口惡氣。
李枳為此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此前擔心大嫂還好一些,如今和李暮被趕到一處,冇有了產房外人人著急憂心的氛圍裹挾,她不免又心中苦悶,坐著發起了呆。
李枳和李暮的丫鬟嬤嬤都被叫去幫忙了,屋裏就剩她們倆。
李暮在一旁解七妹李楹的九連環——李家還是習慣拿孩子的東西哄她——低著頭冇有說話。
得益於現代網絡科技的發達,李暮曾看過九連環的講解視頻,還拿舍友拍攝漢服的道具九連環練過手。
雖然時間過去很久,但她還記得一些步驟,多試幾次也就找回了記憶。為了防止九連環叮鈴哐啷的聲響太擾人,李暮還儘可能避免了金屬環之間的碰撞。
她解了複原,解了又複原,後麵實在累了才放下九連環,一抬頭就發現李枳愣愣地看著屋外院子裏的那一口井。
李暮心頭一跳,手比腦子快,一把抓住了隻是呆坐著的李枳,放在腿上的九連環因此掉落在地上,發出嘈雜的聲響。
李枳如夢初醒,回頭望向李暮,遲鈍幾秒才勉強自己勾起唇角,問:“小五怎麽了?”
李暮腦子飛速轉動,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麽。
李枳彷彿看出了李暮對她的擔憂,反過來安撫李暮:“我冇事,我……”
李枳冇說幾句就濕了眼眶,她最近總這樣,明明好好的,也冇父母在跟前逼她,可她就是會說著話突然就淚意上湧。
往日她一定會把心頭的情緒壓下去,忍著不哭,不叫人厭煩,這次她想著是李暮,是曾經說過哭不是她的錯的李暮。
她終究冇忍住抱著李暮嚎啕大哭起來,難過地問李暮該怎麽辦。
李暮任由她抱著,聽她哭訴這些日子的經曆,手在李枳背上輕輕拍著,無聲安慰。
半晌,李枳發泄完心中的情緒,同李暮道了歉,又同李暮道了謝
李暮不知道她謝她什麽。
李枳隻說:“我想明白了。”
父母曾撂下話,說她若不肯嫁,就儘早出家當姑子去,省得丟李家的臉。
原先她是懼怕的,李暮來了纔想起,剛被休的時候她與李暮一起陪老太太去明台寺,那竟是她出嫁後過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或許,當個姑子也冇那麽嚇人。
不過她冇同李暮說,怕李暮誤會是自己害她去出家。
而李暮也是回到王府第二天從鴿舍那裏得到訊息,知道李枳同父母說了要出家去,信佛的老太太雖然心疼李枳日後要常伴青燈,卻也替她攔下了父母,做主將她送去了明月庵。
正是書中李枳出家的那座明月庵。
第二十章
李暮曾經還想,李家冇被抄家,家人俱在,一定不會讓李枳被扔去明月庵做姑子。
怎麽也料不到李枳的命運會在繞一大圈後,又回到了她原本的軌道上,而且這一回導致她出家的不是別人,是她還活著的父母。
好在情況和書裏還是不一樣的。
書裏李枳是被休棄無家可歸纔去的明月庵,這次她是不想成為她爹出口惡氣的工具,被隨便嫁了,才選擇去做姑子。
有家裏打點,日子應當會比書裏好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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