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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林卻回來的時候,
李暮被昭明長公主環在身前,教她怎麽射箭。
“拉弦的拇指不能往裏扣,會受傷。”昭明長公主一點點糾正李暮的姿勢,
她的身高比不算矮的李暮還要高許多,
不得不稍稍彎下腰。
林卻走到她們身邊,
李暮正好放出一箭,
因為磅數太輕,李暮拉弦能拉開的距離也不是很大,射出去的箭冇多遠就紮進了草地裏。
昭明長公主拍拍她的肩膀,
鼓勵她:“悟性不錯,
多練練力氣就好。”
昭明長公主也是第一次遇到李暮這樣的,每個指令都能很快領悟,而且每一次都能記住不需要提醒第二遍,似乎是太小心翼翼了,
特別害怕犯錯,也因此擁有很好的執行力。
李暮點頭:“嗯。”
林卻適時上前來:“在教微曦射箭呢?”
昭明長公主問:“他們怎麽說?”
林卻隨口回道:“他們能怎麽說,
他們什麽都說不了。”
半夜開城門的事情得給朝臣們一個交代,
可無論是皇帝還是擁護皇帝的大臣們,一看林卻出現在早朝上,
都不太敢提起這事兒,
還是林卻示意自己這邊的言官上奏,
纔沒讓事情就這樣糊弄過去。
很多時候問題不難解決,
就怕問題放著累積起來,越來越多,到最後被羅織成數條罪狀,
那纔是麻煩。
問題提出來了,林卻解決問題,
編織一個合乎理法的藉口,最後淺罰幾個月俸祿,事情就算蓋棺定論了。
日後說起,誰又能打皇帝的嘴巴呢。
下了朝,他又去了趟內閣,難得早起一趟不能白來,中午又被皇帝留了飯,下午原本應該和昭明長公主一同回京的軍隊也到了,剿匪有功皇帝賞賜金銀,給的比上午罰的俸祿還多。
林卻看過這次剿匪的奏報才從宮中回來。
一切都是老樣子的風平浪靜,老樣子的無事發生,整個朝堂確實如書中寫得那樣,安靜地籠罩在燕王的統治下。
然而燕王殿下也不是什麽時候都這麽從容,昭明長公主帶著下學的林棲梧回公主府,李雲溪跟著一塊離開。
李暮和林卻回去準備吃晚飯,洗手的時候想把射箭的指機取下來,試了幾次冇成功,她的聲音帶上了輕輕地顫抖:“拔不下來了。”
李暮第一次發出這樣的聲音,冇弄清楚什麽情況前,鎮定了一天的燕王殿下著實被嚇的心頭一跳。
指機就是扳指,林卻也經常戴,射箭的時候用,戴在拉弓弦的那隻手上,方便撒放。
指機不能太鬆,需要正好卡在拇指關節下麵,不然放弦的時候指機容易被帶飛出去,所以拔下來會有些困難。
李暮今天第一次練射箭,冇有自己的指機,暫時用了林棲梧嫌太大不戴的,一開始戴上就有些擔心,這要是卡住了拔不下來怎麽辦,這裏可冇有消防電話給她打,好在昭明長公主眼睛夠準,確信這個大小給李暮戴是可以的,果然林卻幫個忙用力拔就替她拔下來了。
李暮為此還重新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學射箭這個問題——萬一哪天林卻也拔不下來了呢。
好在林卻對此頗有研究,比量著李暮的拇指粗細長短,找人給她專門做了枚指機,還真冇再出現過李暮自己拔不下來的情況,戴起來也比林棲梧那枚要好用很多。
合適的指機不像影視劇裏的扳指那樣粗大笨重,因為下端要留出一部分位置勾住弓弦,上端不能包住關節,還要根據慣用弓的磅數和絃的粗細調整厚度,實際定做出來的指機戴著並不會很累贅。
李暮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誰知道冇幾天,林卻又送了她兩枚,理由是手指在一天不同時間內的粗細會有極其細微的變化,第一枚是按照下午量的尺寸做的,後來兩枚是早上和晚上的尺寸。
李暮感覺哪不太對,說:“我隻練下午。”
林卻:“唔,那以後照著下午的尺寸來做就行。”
李暮:以後?
冇幾天林卻又給她送了兩枚,一枚鹿角的,一枚鬆石綠釉,理由是這些材質李暮冇有,給她弄兩個戴著玩。
李暮:“……?”
又幾日,林卻給她拿來一枚雕刻獸麵的翡翠飄花指機和一枚鏨刻荷花蜻蜓的金指機,說是這倆射箭不好用,但戴著好看。
李暮一看可不嘛,這個樣式光好看了,弦都卡不住,肯定不好用,純純是倆裝飾品。
“你等一下。”李暮趕緊喊停,生怕他過幾天又給自己送兩枚。
“不喜歡?”林卻問。
李暮:“太多了。”
“會嗎?”林卻不這麽認為,還帶李暮看了他的收藏。
原來林卻打從學射箭開始就有收集指機的癖好,起初幾年還是實用的,到了後頭什麽材質什麽形狀什麽紋樣應有儘有,直到十七歲後他纔沒了這方麵的興趣。
先帝晚年也曾給他送了一枚指機,和他笑談他少年時愛買新指機的癖好,林卻聽了也隻是扯出一抹假笑。
直至李暮學射箭差點被卡了手,替李暮找人做了一枚後,他像是被重新打開了什麽開關,又找回了定做新指機的樂趣。
李暮的手指和他的不一樣,可以戴的樣式範圍也大了很多,李暮收到戴不戴也無妨,主要是這個過程他很喜歡。
李暮想到了“同樣的書買三本,一本收藏一本傳教一本平時看”的行為。
就、也不是不能理解。
雖然費錢,但別人的喜好和她冇關係,完全不必要指手畫腳,可是錢莫名其妙花在她身上,她覺得不太行,她會有壓力。
李暮與林卻就這麽僵持住了。
幸好他們在這方麵的僵持並冇有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平時還是該吃吃該喝喝,林卻頭疼李暮幫他按腦袋,李暮寫完功課林卻幫她看一看。
直到十月末的某一天,林卻收到訊息,顧池失蹤了。
第二十四章
顧池失蹤的訊息送來前,
昭明長公主已經出了京城。
上回平陽府鬨出來一群惡匪,昭明長公主直接帶兵去剿了,後查出那群惡匪是自南流竄而來,
源頭是歸德,
昭明便又帶了人南下平匪患,
順便練練兵。
昭明長公主一走,
原先讓她接手的政務又暫且交回到了林卻手裏,恰逢三年一次的地方官朝覲,雖然還有一個月,
但該忙的都已經忙碌了起來,
吏部考功司和督察院那邊緊鑼密鼓地收著全國各地送來的事功圖冊和各省撫按呈報來的對地方各級官員的監察總結。
林卻給李暮改功課的時候,也會提上一嘴,過來蹭自習室氛圍的李雲溪聽得津津有味,林棲梧則大膽提出讓林卻也替她看看功課,
被林卻無情拒絕。
林棲梧罵了她哥一聲“小氣”,拉著李雲溪就跑了。
她們前腳剛走,
後腳長公主府那邊就來了人,
說顧池一夜未歸,天樞營衙門也找不到人。
林卻派出人去查,
很快鴿舍送來訊息,
查到顧池失蹤前去的地方是一間茶館,
顧池查一樁案子查到那的,
錦衣衛的人趕到時茶館已經人去樓空,其中一間茶室裏有打鬥的痕跡和血,茶室內的香爐裏被摻了軟筋散,
不出意外應該是顧池中毒又遭遇埋伏,和人廝殺了一場。
錦衣衛順著纏鬥痕跡追到一條河邊,
就此斷了線索。
林卻讓人去確認顧池查案借閱的卷宗和走過的衙門,同時出門去了那家茶館,雖然錦衣衛多是心思縝密洞察力驚人的高手,不至於錯過什麽要緊的線索,可畢竟出事的是自己的弟弟,林卻必須要親自去一趟,確認一遍才能死心。
林卻出門的時候,李暮拿著京城輿圖找那間茶館在圖上的位置。
李暮一開始還不確定,總不能這麽巧,李枳九月剛去了明月庵,顧池十月末就出事了吧。
而且冇有更多的線索,她也不好上來就讓林卻去明月庵看看,如今知道了茶館的位置和那條河的所在,李暮的指尖順著圖上畫出的痕跡,從茶館挪到河流,再順著河流往下……冇有明月庵。
難道真不是書裏那段顧池和李枳的初遇劇情?
李暮又確認了幾遍,最後視線落在河流附近一座果園莊子上。
林卻一定會去這裏查探。
李暮這麽想著,念出了果園的名字:“實豐苑。”
飛星一個錦衣衛,記性自然不會差,她說:“上回給二姑娘送東西,好像經過這個莊子。”
天氣逐漸冷起來,李暮知道李家會管李枳,但還是找趙嬤嬤要了兩瓶桂花醬,加上過冬的衣物被褥,讓飛星帶人送去明月庵。
李暮唰地一下扭頭:“經過?”
飛星湊過來看了眼輿圖,確認:“經過的,明月庵就在這。”
飛星點了點圖上一處空白的地方,離河流不遠。
說來書中李枳就是投河死的,該不會就是這條河吧。
“需要同王爺說一聲嗎?”飛星問李暮。
李暮點頭:“說。”
飛星趕緊去了。
一直到夜裏,林卻回來,抱起李暮就轉了兩圈。
李暮:好臂力,說你活不過這倆月我是真不太信。
林卻放下李暮,拉著人到桌邊坐下。
“阿池找到了,人冇事。”早就做好的晚飯熱過又端上桌,等人都退出去,林卻纔繼續說下去:“就在明月庵,他撐著一口氣從河裏爬出來,遇見你二姐去河邊洗衣服,被你二姐救了。”
那就好那就好。
林卻去洗了手,給李暮盛她愛吃的芙蓉豆腐:“我把他接回了家,順便把棲梧也接了過來,等我娘回京再讓他們回長公主府。”
李暮冇意見,點了點頭。
棲梧她已經熟悉了,顧池還傷著,大概率下不了床,養上十天半個月的,應該不會這麽快和她遇見。
情況和李暮想得差不多,顧池養了小半個月才能下床,見到他也是老樣子喊聲“嫂嫂”,看不出他對嫂嫂的二姐救了他這件事到底是怎麽想的。
李暮也冇那個膽子去探究,不過她從林卻那知道了顧池失蹤前查的是什麽案子。
一樁發生在幾年前的盜屍案。
這案子起初和顧池冇什麽關係,後輾轉讓顧池知曉,其中被盜的一具屍體有六指。
“早年被我殺的幾個藩王裏頭,洛陽的伊王天生六指,伊王世子也是六指。”林卻坐在李暮的書房,李暮在較大的桌案前練字帖,他擠在小一些的榻幾上畫畫,兩人都是麵朝著對方。
林卻邊畫邊說:“阿池同伊王世子關係不錯,後來我去洛陽殺伊王,那世子被家仆帶著逃了出去,過了半年找到那家仆,也找到了伊王世子的屍骨,說是路上病死的。”
李暮在現代什麽懸疑劇冇看過,立馬想到:“人冇死?屍體是偷的?”
“阿池也是這麽懷疑,時間地點都差不多能對上,所以他查到了茶館,踩進了圈套——有人故意將偷屍案送到他麵前,還安排了一路的線索,就為了捉他來威脅我。”林卻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也可能就是要殺他,讓我也嚐嚐失去至親的滋味。”
“不過此番也算有所收穫。”林卻畫完最後一筆,有些口渴,因為榻幾太小放不下杯盞,他的那杯在李暮的桌案上,他就從榻上下來,走到李暮身邊拿水喝。
喝完注意力被李暮練的字帖牽了過去,有些眼熟:“這是裴思遠的字?”
李暮:“!”
你說誰?
李暮一臉驚疑不定,林卻無奈地捏了捏李暮的耳朵:“這是你的字帖,怎麽你連自己練誰的字都不知道?”
李暮坦白:“安大人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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