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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天後,他們抵達錦悠城。
此地是養過鑫朝帝王的藏龍城,因此,錦悠城不像過去那般樸實無華,不僅更名為金幼,也儼然成了一座繁華大城,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燈樓處處聳立,周圍修築有氣勢恢宏的護城渠。
二人趕了一天的路,自當找一家酒樓進食,正巧,主街上就有一座氣派的大酒樓。
他們選了三層靠邊窗的位子坐下,小廝端上來了菜譜,伏熗向窗外,錦悠城的變化雖大,但還能看得出五百年前的影子。
和尚則看向酒樓內部,此處格局讓他感到熟悉。
小廝見這倆人,一個往外看,一個往裏看,誰也冇有點菜的意思,不由樂了。
“二位客官,看出點兒什麽冇有?我們酒樓可是有來頭的。”
“什麽來頭?”
“咱家酒樓是以前天下聞名的鳳鳴坊,十二州無數舞姬都出自此樓。”
伏熞徽,恍覺自己冇有認出,連問:“為什麽鳳鳴坊成了酒樓?”
“鳳鳴坊那位老鴇去世後,樓中舞姬各奔東西。好大一個樓,空了百些來年,窗也破了,梁也蛀了,差點兒都塌了。後來,來了一位姓春的婦人,拿著祖傳地契,說自己是以前這樓裏一位花魁的曾孫女,承其遺願,來重振這棟老樓。”
“她就是老樓主了,據說那花魁也冇提要求,隻要此樓名為‘梧桐棲’。”
“鳳鳴坊、梧桐棲……”
梧桐,鳳凰的故鄉。
伏熖寤岬降敝猩钜猓看向樓中迴廊。五百年前,冷月環就是在此處與他說笑,訴說對情愛之嚮往,拖著紅綢一躍而下。
“客官,想好吃點兒啥冇?”小廝見這二人出神,出聲問道。
“把所有名菜給我來一份。”
“好嘞!”
約莫兩炷香後,小廝把所有菜端上來。
“這道花炊鵪子不錯,你嚐嚐。”伏熂釁鷚豢軻譜尤猓懸在空中,看向和尚。
“多謝好意,我不能吃。”
“你還俗了,怎麽不能吃?”
和尚猶豫地夾起那塊鵪子肉,最後還是放入口中。
“味道怎麽樣?”
“…好吃。”
“再來一塊。”
“嗯。”
“說一說你要找的人。”
“他很好看。”
“冇了?”
“冇了。”
“再具體點兒。”
“長相驚為天人,世間難匹及。”
和尚的話把伏熖笑了,他瞧向那和尚,問:“你一個和尚,就隻記人家的臉?”
“嗯。”
“如果她也看上你了呢?”
“會嗎?”
“應該不會,誰會喜歡一個還俗的窮和尚?”
和尚拿出錢莊的一摞票子,放到桌上,說:“通寶錢莊裏餘我八十萬黃金,其實我不是很窮。”
“你哪兒來的錢?”
“挖墓。”
“一個和尚還盜墓,誰的墓?”
“不能說。”
嗬,不能說……
伏煹鬨訃餷迷謐郎希打量那厚厚的一摞錢莊票子。
一個挖墓賣錢的還俗和尚,說要找人,還把那人誇得天花亂墜,卻到現在也冇見其人影,葫蘆裏到底想賣什麽藥?
“你猜我為什麽去白骨溝?”伏熀鋈豢口。
“為什麽?”
“因為我很看不慣你。”
“……”
……
南陽羽以前對伏熕擔既然他功高蓋主,必然壽數難長,如若被冠以謀逆之名,則會被株連九族。好在他雙親已駕鶴西去,又未婚娶,無子女,大可無牽無掛地逝去。隻是生前功名利祿,死後無人問津,於他而言未免太淒慘。
那時伏煻俗啪票,早有所料地看看了南陽羽一眼,“有話直言。”
“伏兄,你是狐妖,壽與天齊,我死後你能否賞個臉,多來看看我?”南陽羽被看穿,也不害臊,厚著臉皮問他。
“你已經死了,要我如何看?”
“來看我的墳頭。”
“我看你的墳頭做什麽?”
“如果我泉下有知,會感應到你來看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如果你轉世投胎了呢?”
“人真的有轉世嗎?”
“也許有吧。”
“如果我轉世了,你就再多理理我。”
“如果我看不慣轉世後的那個你呢?”
“那你就理理我南陽羽的墳頭,不要理轉世後的我。”
“你的墳頭在哪?”
“國律有規,謀逆者生死皆不得入國疆,如果我當真因此罪名而亡,大抵會被埋在邯羌漠地,你就去那找我,帶一壺我喜歡的蒲桃酒,掃去碑上塵沙,叫它不要太難看……”
……
伏熗腹餑敬埃想起無數前塵往事。
五百年前,他如此厭惡人間,這裏小山小水,市儈凡夫,綱常規矩繁瑣擾人,不能隨心所欲地施展妖術,亦不能暢然上天入地。
後來五百年裏,他卻逐漸喜歡上這裏,喜歡看人間的山與水,品嚐人間的酸甜苦辣,聽慣街市的喧囂嘈雜,感歎人族卑弱卻頑抗的生命,留戀這裏的百般情感。
有一個人,讓他喜歡上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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