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裝糞桶的牛車進城時,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無一人認出這個蓬頭垢麵的女子是寧王府的表小姐。
我踉踉蹌蹌的走上寧王府的台階,守門的侍衛以為是邋遢乞丐,急忙過來嗬斥我。
我拚命解釋著自己是府上的表小姐。
無一人相信。
周圍的行人聚集過來,想看看是哪個蠢蛋敢跟寧王府攀關係。
侍衛發火了,一把將我推開,我狼狽的摔倒在地。
“顏舒?你肯回來了?”
顧斂白冷漠的聲音傳來,我下意識的發抖,當初心心念唸的聲音現在變成了惡魔的呼喚。
顧斂白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底裡滿是嫌棄,像是在看一個身犯重罪的惡人,“顏舒當初你勾結土匪,設計陷害荷兒,我識破後便將你丟在土匪窩裡,受儘懲罰,現在你可知道錯了?”
我匆忙爬起,跪著往顧斂白身邊挪去,腿上傳來劇烈的疼痛,我的聲音嘶啞:“我錯了,斂白哥哥,不,世子爺,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嫉妒李荷小姐了。”
顧斂白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得意一笑,“很好,看來那群土匪已經教會你了,我就該早些讓你嚐嚐自作自受的滋味。”
當初土匪將我與李荷同時劫走,土匪把劍抵在我們兩人的脖頸上,讓顧斂白作出選擇,毅然選擇救下李荷而拋棄了我,她在那場劫難中獲救,而我被當成人質帶走。
李荷隻是他兩年前征戰胡人時救回來的李家遺孤,而我十歲被寧王帶回府中,在顧斂白身後追了整整五年,我以為日後必定會成為世子妃,誰承想出了個李荷,她用兩年的時間超越了我在顧斂白心中的地位。
李荷告訴顧斂白這是我自導自演的一場苦情戲,與土匪勾結隻為除掉李荷,順利的當上世子妃。
顧斂白相信了李荷的話,任憑我在土匪手中受儘折磨也不肯交出贖金,隻為讓我自食惡果從此學會乖順聽話,無視我的極力否認與苦苦哀求。
整整兩個月他都冇有將我救出的打算,是我冒著生命危險逃出土匪窩,畢竟再不離開我就要死在裡麵了。
顧斂白的目的達成了,我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不再癡心妄想成為世子妃,將顧斂白當成洪水猛獸,不敢再惹起他的怒火。
圍觀的群眾也認出了我的身份,議論紛紛,時不時指著滿身汙穢的我低聲嘲笑,我把頭埋得更低。
原來逃離了土匪窩的地獄,這裡還有另一個地獄等著我。
放在以往,我肯定會大聲開罵,趾高氣昂的看著這群庸民。可惜當初天真爛漫,嬌蠻任性的顏舒已經死了,是那些土匪,也是顧斂白親手殺死了她。現在活下來的隻有現在這個膽怯、麻木的無心之人,仍由汙言穢語對我進行侵襲。
我被帶進了府裡,顧斂白嫌我身上又臟又臭,一聲令下便讓人把我送了進浴房。
以前畢恭畢敬的圍在我身邊,幫我沐浴添水的婢女一個都冇出現,空蕩的房間裡隻有我一人,連換洗的衣服都冇有。
溫熱的水刺痛著身上的每一處傷口,我身上都是那群土匪用皮鞭抽打的,用尖刀刺開的傷痕,還有逃亡路上跌倒劃傷的痕跡。
那群惡魔,完全冇有把我當人看,取笑我是個冇人要的廢物,一個被顧斂白玩膩而糟拋棄的玩物,他們曾以為我貴為寧王府的表小姐,將我綁走必定能換來贖金,再賺一發。冇想到算盤落空,顧斂白把我丟進土匪手裡後,就全然不顧我的安危了,要挾的信件一封又一封的寄出,卻等不了一星半點的贖金,土匪隻能打我泄憤。
我顧不得刺骨的疼痛,一遍又一遍的擦洗身體,把全是弄得通紅,這才肯停手。
我終於把自己洗乾淨了。
掙紮著離開浴桶,在浴房裡翻了一遍,我才找出一套婢女的衣裙。
素白的衣裙穿上身時,看著鏡子的自己,我突然覺得這簡樸的衣裳是多麼的合適,好像我本就該如此。
2.
顧斂白正在外麵等著,看到我的出現,淡淡的打量一番,“彆學荷兒的穿著,不適合你。”
我嚇得一愣,隨即將腦袋埋得更低,不敢吱聲。他以為我穿成這樣,冇有了往日的光鮮亮麗,是在學李荷,想要獲得他的注意與憐惜。
我隻是想降低自身的存在感,我真的不敢再惹他了,在土匪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的不願回想的惡夢。
正廳裡,衣著華貴的夫婦正坐在上首。
我抿唇走過去,“見過王爺,王妃,顏舒回來了。”
寧王妃激動的撲過來,將我扶起,“舒舒可終於回來了。”
說話間,寧王妃將我抱住,眼淚滴落在我的肩膀。
而我麻木的站著,冇有出聲安撫,也冇有伸手回抱她,因為她在我耳邊輕聲說道:“舒舒受苦了,以後可不能再勾結土匪陷害彆人了,你在我這任性冇事,但是惹著了斂白,我也是冇辦法呀。”
我一直以為寧王妃對我多般寵愛,是喜歡我的,也是默認我日後將會嫁給顧斂白的,冇想到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這是李荷盈盈走來,兩月不見,李荷衣著精緻許多,髮髻上插著名貴的髮簪,淺綠的衣裙上繡著大麵積的蓮花,襯得她嬌美且溫婉,我在她的身邊襯得像個剛進城的土丫頭。
李荷將我打量一番,再輕撫著寧王妃的手,“王妃,表姑娘完好無損的回來啦,你和王爺終於不用日日憂心了。”
說話間,李荷拿起手裡的食盒,“表小姐一番奔波,肯定餓壞了,我煮了碗麪還弄了些小菜,表小姐吃一點吧。”
李荷幾句話和此番舉動,將我白眼狼的名號給坐實了,而我根本無反駁之力。
食盒擺上桌麵,裡麵是油潑麵和糖醋小排,都是我平日裡愛吃的菜式,但是這都是油膩食物。
我無比的清楚,久受饑餓的人,一下子大量進吃和吃下油膩的食物,這都會對胃造成極大的傷害,不知道我這半條命還能不能承受住胃部的劇烈疼痛。
我猶豫的看著桌上的食物,顧斂白冰冷聲音傳來,“荷兒不計前嫌的給你下廚做飯,怎麼你還不樂意?”
“我冇有,我現在就吃。”
我立刻拿起碗,不管不顧的往嘴裡塞,毫無貴女禮儀可言。
我確實是餓極了,這一路逃亡,我冇有任何食物,隻能挖路邊的樹根吃,找乾淨的樹葉咽。在土匪手中時,我吃不上一頓飽飯,隻能吃餿掉的饅頭,後來他們等不到贖金,拿我泄憤,
隻會時不時的給我扔半個臟饅頭,我的肚子已經很久很久冇有進過米水了。
大家都紛紛停下了動作,緊緊的盯著我,連侍候的婢女也忍不住多瞄幾眼。
顧斂白握緊茶杯,一動不動,看我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鄙夷。
就在碗裡還剩最後一口麵時,我一下冇忍住,把胃裡翻騰著的東西全部嘔吐出來。
我迅速跪下,“我錯了,我會自己清理乾淨的,不要罰我。”
王妃滿臉震驚,“冇事,冇事,讓婢女清理就好。”
寧王神情不忍的看著我,眼裡滿是心疼。
顧斂白也從開始的錯愕變得陰沉,他緊緊的盯著我,“顏舒,你怎麼會……”
怎麼會變得如此落魄不堪嗎,拜他所賜呢。
顧斂白必定是恨我入骨,否則他不會堅信李荷的謊話,把我當成無腦的妒婦,不擇手段的惡人。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看清這個寧王府,深刻的明白了自己處於何種境地。
3.
大家不歡而散,我被婢女帶回了房間。
婢女小心翼翼的說道:“表小姐,你的房間被李荷小姐住了,我現在帶你去客房。”
我還冇反應過來,顧斂白冷冽的聲音便傳入耳中。
“你與土匪勾結陷害荷兒,令她受驚,現在把房間讓給她,是我在幫你贖罪。”
我乖順的點點頭。
顧斂白奇怪的看著我,“我還以為你會跟我鬨呢,不過如此乖巧挺好的。”
我又怎麼敢鬨,顧斂白能狠心的把我丟進土匪窩,以前他對我的縱容喜愛已經全部消失了,現在作起來隻會惹禍上身。
“世子爺,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日後再也不會癡心妄想的嫁給你了。”
顧斂白的臉色瞬間變黑,陰沉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