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淮十九年,冬。
皇宮。
於廊庭中見一華髮老者,其首頂的烏紗冠以五顆金花鑲邊的翠玉瑪瑙點綴,沿麵而下的兩條烏黑絲帶相繫於下顎。
身上著的是紫袍監服,加之少許墨色相間而成,袖袍處繡有繡花,金銀珠寶加身,儘顯雍容華貴。
右持浮塵搭於左臂,緩緩向平心殿行去。
殿內,宮女太監分兩側而立,中間的書桌旁,身著龍袍的中年人正在專心批閱奏章。
隨著他每翻開一本,眉頭便更深幾分。
片刻後,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上己然是愁容滿布。
老太監見狀,連忙擺擺手示意侍者退下,待到屋中隻剩主奴二人,他才輕盈挪步移至這位九五之尊身側,輕聲問道:“陛下可是在為鎮北侯的事情煩心?”
“近來進諫的大臣越來越多,連這奏章都是從前的一倍有餘,這朝堂上下,似是擰成一股繩,想要彈劾於他。”
說罷,他用力揉著眉心,長歎出一口氣,“兵權加身,功高蓋主這些都可當做無事,畢竟他立下大大小小的戰功,這麼多年朕都看在眼中。
隻是這年關將至,竟然傳出他鎮北侯通敵的風言風語,即便是朕信他,又怎能堵的住這滿朝文武的悠悠眾口。”
“此傳言並未確實。”
老太監拿起茶壺,將那書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盞斟滿,恭敬端至皇帝跟前,“若是陛下煩憂,不妨派人前去北境一探究竟。
若是冤枉了侯爺,恐那三十萬北境中軍不願。”
“言之有理。”
後者微微頷首,端起茶盞,以杯蓋輕輕撇去茶沫,輕啜一口,“那幾個小東西現在何處?”
“三皇子於天機閣中學藝,上次傳信回來說是年前恐怕難歸;六皇子此時身處碧落城中,專心鑽研劍道,說是要為開春時天機閣頒榜再努把力,今年就不回來了。
目前在宮中的,隻有前些日子平定東海寇亂的五皇子殿下,此時應在祁妃娘娘宮中用朝膳。”
老太監將枯手搭在皇帝肩上,反覆揉捏,為其疏鬆筋骨,“此番行事不宜人多,五皇子聰敏睿智,武藝卓絕,況且侯爺還是其義父,依老臣之間,他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隻是北境離此數千裡路程,五皇子剛從東海歸來,還未休整,再讓他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意。”
“你覺得,朕這三個兒子如何?”
後者忽然起身行至窗邊,雙手負於身後,看向殿外飄搖的大雪,“亦或是,你覺得誰能當皇帝。”
老太監聞言,連忙作揖垂首,“老奴不敢妄言。”
那君王轉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讓若何去吧,權當是曆練。”
...入夜。
城中一間彆院內,老太監獨坐亭中,舉起手中的酒杯,目光瞥向黑暗的一隅:“老友,你也先行吧。”
那黑暗中緩緩浮現出半張蒼老的麵容,佝僂著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瞬息之間便己至亭中,他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接過酒杯,陰鶩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笑容,不見開口卻能聞其聲:“慢些也無妨,北境的雪還尤未可停。”
銀粟落入杯中,轉瞬消融。
翌日,一襲白衣乘快馬離開臨淵城。
輕凰院。
女子身披錦袍,膚白若雪,那靈動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帶有一絲高雅清秀的氣質,讓人自慚形穢。
那粉黛淡抹的臉龐,精緻的五官錯落有致地分佈其上,一雙玉手正於熟紙上來回點綴。
“公主,五皇子己出城。”
一旁裝扮精乾的侍女提醒道,這女子生得一副俊俏麵容,眉宇之間隱蘊英氣,那雙冷眸之中儘是涼薄,就連語氣也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被稱為公主的女子擱下手中狼毫,頓時愁容攀上那絕美的麵容,兩道黛眉微微皺起,言道:“近來朝中針對我義父的風言風語頗多,恐是父皇讓兄長前去的。”
她緩緩站起身,眼波流轉落入那結冰的池塘之上,良久之後,她方纔開口:“代我去一趟吧,環兒。”
“是。”
侍女轉身離去,帶去一陣無形的風。
後者緩緩轉身,一雙美眸落於石桌上那幅墨跡未乾的畫,赫然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
她雙手合十,垂首閉目禱告:“義母,希望您今年也能保佑義父和葉楓平平安安。”
少女名叫蘇輕凰,年幼時與兄長蘇若何拜鎮北侯為義父,也是鎮北侯那位世子指腹為婚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