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嚎而過,隱約聽到幾聲脆響,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枯枝竟是被寒風斬去半截,掉落在地上,轉眼便被漫天大雪覆蓋。
人跡罕至的官道上,僅有寥寥幾棵常青點綴,儘顯蒼涼。
江上早就結上一層厚冰,隻能望見一艘漁船停靠在岸邊形單影隻。
雪山環抱處,一座巍峨城池屹立其間,那高聳的城牆似有入雲之勢,其上佈滿巨型弩車,精兵良將駐守於此,赫然形成一道易守難攻的防線。
那監城司的閣樓之上,一隻以銅器打造的巨大“龜蛇”匍匐其上,與那相隔不過數百裡的靖北大原兩相遙望。
此巨獸非龜非蛇,而是傳聞中鎮守北方的神獸,古人曾言“龜、蛇二蟲共為玄武,在北方也。”
蛇纏於巨龜腹甲,二者相合方為玄武,其有守護之意,故而此處得名——顧北城。
今年的雪比往年要到的早些,寒風中夾雜著銀粟,一股股的飄向遠處。
街道上早市己開,吆喝聲不絕於耳,熙來攘往的百姓停停走走,儘顯繁華之象。
本就人潮湧動的街道上,此時竟是因為一個膀大腰圓的傢夥堵的水泄不通,那人撅著屁股停靠在一個豆腐攤前,身著一件白毛裘,手上金戒箍住的紅瑪瑙似有鴿子蛋一般大小,一身奢侈品毫不斂藏。
最惹人注目的莫過於那一嘴的金牙,明晃晃地首閃眼睛。
此時他正色眯眯地盯著那賣豆腐的女子看,肥肉橫生的臉上掛著一抹癡笑,哈喇子順著托舉下巴的手緩緩滴下,絲毫未察覺到身旁與他擦肩而過的瘦弱男子順走了他的錢袋。
好巧不巧,那男子剛得手,便與迎麵而來的俊俏少年撞到一起。
“你走路不長眼嗎!”
他咒罵一聲,隨即快步離去,隻是再摸向懷中時,那剛盜來的錢袋己然不翼而飛。
少年不惱不忿,自顧自地掂量起手裡的錢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其身著一襲青衣,身材挺拔,體型勻稱,英挺的鼻梁下,唇形略薄,透露著一股冷峻之意。
再說那秋娘眉下,一雙桃花眼頗為靈動,此些特征加持在那張無可挑剔的臉上,赫然是一位俊美少年郎,饒是那些濃妝豔抹的女子見了也羨煞不己。
他從錢袋中拿出一些銀子,剩下的則是打發給路邊正在行討的乞丐,隨後轉身進入一間酒樓之中,隻留下身後那感恩戴德之人欣喜的聲音:“多謝公子!
多謝公子!”
…“哎,你們都聽說了嗎?
咱們侯爺半個月前,獨自前往靖北大營,與那國君一番酣暢後無事歸來,弄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於繁華集市上的一家酒館內,那獵戶頭戴錐氈帽,身著熊皮製成的毛衫,唾沫橫飛地與圍坐一桌的同伴津津樂道。
“放在咱們顧北城,這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
隻不過是戰事不斷,咱們蒙得侯爺恩惠才能靠著這些個手藝或是做些生意維持生計,無人提起罷了。”
“這我怎的不曉得,照你這麼說,咱們侯爺豈不是私通外敵,當了賣國賊?”
其中有人壓低聲音問道。
“說不定又是什麼風言風語,一傳十,十傳百傳起來的,咱們侯爺可是視靖北蠻子如死敵,這話傳出去誰信呢?”
又有一人反駁道。
“說是有人親眼見到的,那日風雪交加,侯爺並未披甲懸刀,隻是駕著一匹快馬便深入靖北大營。
這話都能傳到皇帝耳朵裡,弄不好就是欺君,要砍頭的,我估摸不像是假的。”
那獵戶繼續敘述其中細節,彷彿是他親眼所見一般,聽得周圍人一愣一愣的。
一旁等待吃食的青衣少年則是滿臉不屑,對於這番言論嗤之以鼻,且不說鎮北侯是否有通敵之實,光是這數十年立下的顯赫戰功,都足夠讓這些虛言不攻自破。
那些數不勝數的大小戰役,讓這位曾經隻是夥頭兵的小人物,成就為今日的鎮北侯。
他在戰場上殺伐果斷,從不畏懼,以少勝多的鏖戰不在少數,每每都是身先士卒。
是實實在在踩著屍山趟著血,一步一個腳印走至今天。
他不願再逗留於此去聽這些酒桌上的爛話,一手提酒,一手拎肉向外走去。
沿著這條街道走至最後一個巷口,右拐進入一道泥瓦巷,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儘頭藏著一間由青磚砌成的小院。
門前積雪尚未清掃,己然是厚厚一層。
少年推門而入,確認西下無人後閂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向裡屋。
屋內算不上寬敞,左側放著一些書卷,陳列於架上。
右側則是放置著一張床榻,由屏風相隔。
一白髮老人正側臥其上,榻前爐火早己熄滅。
“師父,師父。”
少年輕輕搖晃著老人的手臂,低聲喚道,“起來吃些東西吧。”
“回來啦?”
老人睜開眼睛,渾濁的雙目之中充斥著倦態,在其攙扶下艱難起身,“外麵冷吧?”
“還好。”
他放置好榻桌,取來酒盅為老人倒上一些,而後揭開荷葉包裹著的叫花雞,頓時一股肉香撲鼻。
“嘿,燒刀子。”
老人用手輕微煽動,打了個激靈,也是毫不客氣,一口便飲去小半,著實痛快。
他扯下一根雞腿,毫不客氣地啃吃起來,待到啃儘,又是一口辣水下肚,才略顯滿足,那臉色也由原來的倦態變為滿麵紅光。
“瞅著興致不高啊?”
老人嗦了嗦手指上殘留的油水,“是因為你父親?”
“很明顯嗎?”
少年撇過頭去,微微歎了口氣,“我隻是覺得,這些傢夥很蠢,一個甘心為國家駐守邊疆幾十年的人,怎麼可能有通敵之嫌?”
“且不說百姓,那九五之尊,滿朝文武,整日高枕無憂紙上談兵,榮華富貴儘收囊中,光是府邸都換去幾座。
這其中哪一個不是葉南天和三十萬北境中軍在前線拚命換來的。
如今,倒全來說他的不是,簡首可笑至極!”
“我記得你不是很討厭你爹嗎?”
老人衝他挑挑眉,將酒盅攥在手裡,徐徐道,“其實也怪不得他們,他們忌憚的從來就不是鎮北侯,而是他麾下的三十萬北境中軍。
如此龐大的一支精軍若是要反,即便不成,這大笙國也該從這片疆土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