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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並冇有感覺時間過了很久。不過荻花洲日出日落,讓人對於時間流逝的感知更明確了一些而已。
隻是回想起那幾天,溫迪總是感覺有些不爽。
還冇來由有些難過。
不過眼下有更緊要的事。溫迪很快將那點不愉快拋之腦後,目光移向摩拉克斯。
然後他看到了鐘離一瞬緊皺的眉頭。
“怎麼了。”溫迪感知很敏銳,“出什麼意外了嗎。”
“我們進來這裡之後,時間才過了幾個小時。”
鐘離的表情很嚴肅。
溫迪一下就從這老爺子的發言中提取到了關鍵資訊:首先,摩拉克斯說的“我們”而並非“我”,針對對方前麵提出的問題,溫迪並不認為這個指代詞包括自己。
那就是還有個人進來了。
看老爺子毫不避諱的樣子,這個人自己應該也認識。
“還有一位在哪裡?”溫迪開門見山。
鐘離:……
你家小崽子進來之後變成會發光的玻璃珠了,現在掛在我衣服上。
但感覺溫迪不太會想聽到這個噩耗。
“這個問題,我想可以先暫時跳過。”鐘離端起了茶杯,紅茶殘留的熱氣遮掩了他的表情。
溫迪表情似笑非笑。
摩拉克斯這是做壞事了嗎。
他並不追問,轉而去思考鐘離話裡的另一個資訊,那就是有關於他二人對於時間的不同感知。
為何一個人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幾天,一個人卻感覺時間過了幾個小時。
這個世界很明顯有些問題。
就不知道問題具體出在哪。
可能是這個小世界的時間本就錯亂,也可能是這個世界一直在乾擾他對時間的感知。
但一般而言,時間是不會出現錯亂的情況的。
溫迪不瞭解這個世界,卻對另一種小世界的形式有所瞭解。於是他看向鐘離。
“仙人洞天?”
鐘離微微搖頭。
“哦。”
對於自己的猜測被否定一事,溫迪並冇有什麼反應。他早知如此,問鐘離隻是因為這老爺子最瞭解仙人洞天,溫迪還需要再求證一下而已。
這裡並不是類似於仙人洞天的存在。雖然仙人洞天中的日出日落可以被人為改變,但仙人洞天中的時間流速和外界是相同的。
算了。溫迪搖搖頭,這個問題不重要。
如果他進來之前,外麵真的有十萬火急的大事等著自己去處理,而時間卻確實已經過了三四天。
那自己再去糾結時間流速的問題,也已經冇有了意義。該發生的事情早該發生了。
不如抓緊時間出去。
不過……把自己困在這裡的人,會是誰呢。
溫迪看向了那之前被他無視的服務生。服務生臉上笑容燦爛,正在殷勤地對一位新來的客人打招呼。
他把人送進酒館,再然後出來。
他出來的時候,酒館門口又來了一位客人。
服務生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按照和先前一樣的步驟把人送了進去。
周而複始。
……
像個行屍,當然如果用“被預設好了行動軌跡的發條機關”來形容會更加貼切一些。
溫迪在心中評價。
然後他移開了目光。
正常的、基本邏輯完整的世界裡,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人擁有大腦,於是他們每時每刻都會進行無數的思考與計算。在這個過程中腦細胞會不斷新陳代謝。承載著上一刻想法的腦細胞死去了,大腦就永遠找不到它了。
所以人不會在同一件事上,有著跟過去完全相同的表現或者反應。
*
當然了,在殘缺的世界中,人都會不那麼像人。
溫迪緩緩地在腦海中劃去了幾位同僚的名字。
創世之能隻在神明手中,然而那幾位都有能力創造一個新的完整的世界,這個世界卻有著諸多紕漏。
那麼,人選就該從有著神明之能、甚至於有著魔神之名,然而卻並不在塵世執政之中的人裡麵找了。
會是誰呢?
溫迪腦海中閃過一道身影。
他聽到,有道聲音喊那個人“空哥”。
再然後。
“……嘶——”
腦海中突然傳來劇痛。
好像有一把看不見的鎖被觸動。被鎖鏈鎖住的獵物試圖逃脫,獵人卻早有預料,在鎖鏈上加了點小設計。隻要獵物掙紮逃跑,鎖鏈就會彈出尖刺,深深紮入獵物的皮肉中。
溫迪趴在桌子上,神智有些許恍惚。
鐘離起身快步到了溫迪身邊。
“你怎麼樣了。”
我很不好。溫迪在內心吐槽,但是劇痛讓他一時說不出話。
半晌。
“……疼。”
鐘離看溫迪這樣子,再聯絡一下這人在這方世界裡懵懂反常的狀態。
差不多就猜到發生了什麼。
“彆想了。”他有些無奈,伸手去替溫迪揉摁太陽穴。
溫迪好一會才從劇痛中緩過來。
風之神巴巴托斯還冇有過受製於人的經曆,溫迪現在很有些惱火。
他木著臉看向老爺子。
“如果我直接轟了這裡,能直接出去嗎。”
鐘離:……
他真誠地勸誡道:“不能。”
“你最好不要。”
看溫迪的狀態,要是他們試圖暴力破解,感覺最後那些傷害都會被轉移到溫迪身上去。
*
溫迪再度掏出了終末。
他就不是個聽勸的。
這種被囚禁的感覺也讓風神感到很不爽。
輕飄飄的風元素力逐漸凝聚於弓弦之上,化作漂亮的蒼青色的風矢。大概是溫迪身邊風元素過於充盈的原因,一些輕飄飄的有些虛幻的白色羽毛憑空出現在他身邊,繞著溫迪打轉。
箭尖指向天空的某一點。
再然後,溫迪鬆開了搭在弓弦上的手指。
吟遊詩人傳唱的詩文,有時也能化作風這樣的無形之物。
而風神恰好就是風的老祖宗。
箭矢在高空之上炸開,再然後千風彙聚成恐怖的暴風之眼。如果有人不小心誤入風眼,大概會在被風眼攪碎的前一秒聽到風的低語,那是一篇有關風神與祂力量之間關係的詩文。
當然不會有人誤入的。因為暴風之眼所在的位置那麼高。
千風無情地吸附著周圍的一切,天空一時變得黯淡無光。暴風中又蘊含著時空的力量,這讓風眼周圍的空氣看起來很是扭曲。
再然後,高空之上出現黑影。那是空間被撕裂的景象在現世之中的投影。
溫迪扭頭看了眼某個老爺子。
“誰說出不去的。”他再度拉弓搭弦,“我感覺可以出去。”
溫迪背後有天使翅膀虛影浮現。
鐘離:……
酒蒙子看起來是動真格了。並且打定了主意要跟這個世界的造物主硬碰硬。絲毫不介意傷敵一千會自損八百。
他微微扶額。
這位瘋起來是真瘋啊。
高空之上浮現的黑影一閃而逝,下一刻反噬就降臨到了溫迪身上。
溫迪背後的翅膀虛影抖了抖,卻冇有就此消散。與此同時,他雪白的襯衣被淺淡的血色暈染。
有點疼,溫迪想。但冇疼到能打斷他蓄力的程度。
隻是傷害會延遲轉移而已,又不是免傷。那在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之前把這個鬼地方炸了不就好了。
下一刻,三道蒼青色箭矢射出。
*
即使親眼看著溫迪遭受反噬,鐘離也冇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原因無他。
同為世間僅存的初代神明,鐘離知道溫迪並不需要自己的庇護。光憑對方也能從坎瑞亞戰爭中活下來這一點,風神的實力就毋庸置疑。
在對彼此知根知底的前提下還去阻礙對方的行動,這不是在意故友而是輕視對方。
酒蒙子要是感覺力有不逮,自然會收手。
岩之神覺得自己甚至可以坐在一邊看戲。
不過……
鐘離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下一刻,那枚掛在他背後的神之眼就到了他手心裡。
再然後鐘離將神之眼隨手一拋。
完全看戲是不可能的。溫迪還在旁邊打架,他做不到這麼悠閒。
鐘離並不認為,幕後之人想要針對的目標是溫迪。首先對付一個神明對於人來說代價太大,對於神明來說收益又太小;其次,溫迪搶那盤內有玄機的土豆餅的舉動,怎麼看都感覺這酒蒙子的舉動值得深思。
……
溫迪射箭的準頭很不錯。三根風矢在空中劃過,再然後同時貫穿了先前暴風之眼出現的位置。
他冇再放風眼。剛纔的風眼隻是輔助溫迪尋找這個世界的破綻。
毀滅一個不完整的世界很簡單。
隻需要找到這個世界的根基所在,然後突破錶象,再然後暴力摧毀它。
當然這個方法對於完整的世界也可以。不過完整的世界並不隻有一個核心。
風矢消失之時,天空像是一麵被打碎的鏡子,一寸一寸龜裂開來。
再然後,一切灰飛煙滅。世界毀滅時一切都會像煙花那樣炸開然後從空中落下,溫迪看得饒有趣味。
真脆弱。他想。
這個世界在它存在的最後一刻隻來得及將一部分傷害轉移到溫迪身上,隨後就不複存在了。
甚至冇能讓溫迪虛弱到下跪。
溫迪收起背後的翅膀虛影。毀滅一個初具雛形的世界對他來說也是有些困難的,至少逼溫迪恢複了部分神明形態以調動神力。
……不過好像毀滅得不是很完全。
溫迪搜了下自己的記憶。回憶依然是坑坑窪窪的,各種不合理依然存在,他的記憶依然冇回來。
他似乎還在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控製著。
溫迪揉了下太陽穴。
鐘離扶了下他的肩:“感覺怎麼樣?”
“還好。”溫迪隨口答道。“什麼也冇想起來。”
他看了下週圍。一切似乎冇什麼變化。這方小世界毀滅之後他們並冇有回到現實,隻是來到了一片虛空中。
虛空無邊無際。
溫迪確信他們還被囚禁著。
……
溫迪看向鐘離。攤了下手錶示自己已經儘力了。
“接下來怎麼辦。”他問。
不過語調裡並冇有什麼詢問的意思。
鐘離的回答也很敷衍:“等。”
他抱著臂閉上眼。天星在他身側打轉。姿態比話語表現得更為懶散悠閒。
溫迪:……
他確信,自己過往隻在這老爺子佈局算計誰的時候見過對方這副麵貌。
好好好。
我這裡毫無進展,幕後黑手卻已被你請君入甕了是吧。
“……你做了什麼?”
*
虛空中突然出現一個俊美少年。
在這時突然出現的,毋庸置疑就是罪魁禍首了。
溫迪看向那人。少年手裡似乎拿著個岩元素神之眼,表情驚疑不定。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喃喃著,看起來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溫迪感覺到了熟悉的疼痛感。
腦海裡那把看不見的鎖似乎被誰解開了,然而被鎖鎖住的記憶卻變成了刺,如潮水一般氣勢洶洶地湧入他的腦海。
坎瑞亞、遺落之地、龍災……
好多東西。
好暈。
外界的聲響,也似乎離他遠去了。靈魂隻能感受到無窮無儘的疼痛。
溫迪眼前一黑。
……之前詛咒發作疼他能理解,怎麼詛咒解除都這麼疼。這個名為“空”的少年下手實在陰毒。
溫迪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所幸他暈之前下意識地抓了下週圍,然後摸到了一隻手。老爺子好心地撈了他一把。
溫迪感覺自己落到了一個人的懷裡,那人身上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火氣。
他迷迷糊糊地讓自己在這股氣味裡再暈了會,直到聽力先於視力迴歸。
摩拉克斯醇厚又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現在怎麼樣。”
你確定我回答得了嗎。溫迪想。自己可還在半昏迷狀態中。
還有。他終於反應過來,那位深淵的主人手中拿著的岩元素神之眼是什麼東西了。
會跟著老爺子進來的隻有李明月,老爺子也不會無緣無故把自己的東西扔出去。再聯絡一下自己昏迷前看到的少年的反應,溫迪覺得自己很難猜不出那神之眼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風有氣無力地在岩石上刻下回覆:
“把李明月撈回來。”
回頭他再跟摩拉克斯算賬。
溫迪如是想著。
再然後他感覺自己被鐘離背了起來。
“……?”
風神還冇有被背過的經曆。未成魔神的時候風精靈隻有小小一團,少年背不起來;成了魔神之後雖然有了人形,卻冇有誰敢去背風神巴巴托斯了。當然,巴巴托斯也不需要彆人背。
溫迪稍微猶豫了下,還是伸腿勾住了鐘離的腰。都已經被背起來了,他不想掉下去。
雖然這感覺有些奇怪。
然後溫迪聽到老爺子的解釋。
“我去撈他,難道就把你放地上讓你躺著麼。”
溫迪:……
那算了吧。溫迪並不太想在這詭異的地方躺著摸魚,有安全隱患。
他安心地趴在了鐘離背上,箍著老爺子脖頸的手略微收緊了些。
*
鐘離好像是走到了少年跟前。溫迪聽到少年喃喃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它會鎖定溫迪……他,他又為什麼會變成死物,每一個入住這具軀體的人不都是自私自利從不肯讓自己吃一點虧的嗎……”
哦豁。
溫迪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這個“空”要追殺李明月了。
這位深淵王子,也知道李明月口中的“遊戲”。
不過這位對“遊戲玩家”的感觀……似乎很差啊。玩家們都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嗎?
溫迪覺得自己回頭還是得問問李明月。
再然後轟隆隆的雷聲響起,草燈蓮開放的簌簌之聲清晰可聞。
溫迪收回思緒。摩拉克斯跟這位深淵王子看樣子是打起來了。
這裡會用雷草元素的應該隻有那位名為空
的少年。溫迪很擔心老爺子會不會被能掌握七元素的少年摁在地上摩擦。
畢竟深淵王子一個人就能完成所有元素反應。
……但好像冇有。
溫迪聽到了少年嘔血的聲音,還有李明月那小崽子熟悉的乾嚎聲。
“溫迪……嗚嗚嗚空哥好嚇人……”
確實是乾嚎。溫迪想,他從冇在李明月這裡聽到過抽泣聲。
嚎得人頭有點疼。
溫迪歎了口氣。還好,這麼能嚎說明人冇事,老爺子應該也打贏了。
他們出來了,所以李明月也恢複人形了。
就是。
溫迪再度想起自己當初和“罪人”的約定。
他聽著李明月的乾嚎,認真思考著一個問題:這不成器的孩子真的能拯救提瓦特嗎。
當初答應“罪人”的自己是不是腦子進了水。
不過很快溫迪又被悠悠的香火氣轉移了注意力。那是從鐘離身上傳來的,味道很淺,不靠近仔細聞根本聞不到。
往生堂客卿。溫迪咀嚼著之前從李明月那裡聽到的這個詞。
摩拉克斯是在多少年前就做好退休的準備了,感覺這人都被香火氣浸透了。
溫迪不討厭這股飄飄忽忽的氣味。
隻是他在這股香火氣中,聞到了逐漸濃鬱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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