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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什麼?我對你父問心無愧!”容源轉過臉,瞪著眼珠子,嘴唇哆嗦著。若非受到棠家牽連,他慘遭貶黜,連髮妻也因驚懼難產,一屍兩命。何至於似如今這般,成了京城有名的窩囊廢?如今還要牽扯往事,還活不活了?“10年前,你還在戶部,是最年輕的戶部郎官。彼時,我父親才從翰林院放了外任,到蘇州任知府兼蘇鬆糧道,堪堪兩年。也這樣一個陰雨綿綿的五月,你說來為給我娘拜壽,卻與我父親在書房起了爭執。你走後,我爹孃那樣恩愛的夫妻,竟起了齟齬,我娘甚至搬到了跨院,不肯見我爹。之後不足兩月功夫,我爹就從朝廷清貴,探花郎,侯門貴婿,變成了貪墨賑災銀,害死數萬百姓的大貪官,還牽連著劫掠邊境糧草的案子,一家子128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隻剩下我與妹妹。這些年,我一直想問姑父,究竟當時你說了些什麼?”棠遇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從容淡漠,像是從悠遠過往走來的故人,在向他質問,質問他為何拋了風骨血性,窩囊至此?容源打了個冷戰,“出去!滾出我家!”說罷,拂袖遁逃。棠遇立在風裡,心一寸寸涼下去,撩起袍角跪下,“姑父,求你告訴阿寶,究竟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樣?”阿寶是他的乳名。因他與容初念隻隔了一日,姑母取了乳名:阿珠,阿寶。容源腳步一頓,苦笑著道:“送客。”其實棠遇早料到會是如此,隻是不肯相信。他起身,拍拍膝蓋上的泥塵,挺直腰桿往外走。“遇哥兒!”聽見這聲音,他冇有回頭,不想回頭。那廂裡,容初念倚在二門內,拈著帕子哭得肝腸寸斷。見他不曾回頭,便又道:“阿寶,你好生唸書,將來像你爹一樣做個大清官。”年幼時每回來容宅小住,臨行前姑母總是如此叮囑,往事已矣,再聽這話,隻剩心痛。棠遇終究是回頭望了一眼,望著她紅得杏兒般的眼,軟了心腸:“曉得了,等我當了大官,給你撐腰。”好雨知情識趣,把他紅著的眼眶裡蓄滿了雨水,落得狼狽,卻酣暢淋漓。回府時錢嬤嬤瞧見了,隻是心疼,一麵招呼下人燒水給他沐浴更衣,一麵又責問他:“這樣的陰雨天,你該回了老太太叫家裡套車送你出去,怎好騎馬呢?”“嬤嬤,老太太可尋我了?冇發現我出去玩了吧?”棠遇一麵拿著毯子擦頭髮,一麵笑嘻嘻地應付。錢嬤嬤坐在外間,伸長了脖子往內間回話:“哥兒既問起來,我便仗著奶過你娘,少不得僭越一番,我聽你三舅父講,你成日家往勾欄瓦舍廝混,花酒賬都討到他跟前了,可有此事?這一去又是三日,想必又是在哪個小賤人床上絆住了?”“大舅母給的銀子都花光了,所以才短了,大不了我典當兩樣遺物還賬就是了,難道舅父還差這幾個銀子?值得這樣磨牙?”“你就作吧!你孃的遺物統共冇幾樣了,你敢糟蹋,仔細你的皮!”“噢,那嬤嬤饒幾個銀子與我?”“我還少賙濟你了?旁人是仗著主子發浮財,如我這等貼錢幫工的,怕是頭一個。”錢嬤嬤歎了口氣,把一袋銀子擱在桌上。出門前,想了想,又軟聲叮囑:“好孩子,換了衣裳往榮壽堂請安去,彆叫人說老太太白疼你了。啊。”“曉得了!”棠遇赤著上半身,伸出個頭來,瞧見銀子,嘴都咧到了耳後。在錢嬤嬤轉身的瞬間,收攏嘴角,眼神也冷清下來,把身子鑽進熱騰騰的浴桶裡。隻有這樣,他才覺得心不那麼寒。然而,當他到了榮壽堂,正巧趕上一場大戲。隻見玉牌兒被五花大綁,推到了黎母跟前,背上還插著一根荊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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